第三十二章 夫人？我？
酒席上推杯换盏，我看见他锦缎衣袖里露出一截麻衣。
姓段，有钱，还服孝。
段家重金悬赏杀手替族人向贼匪报仇，还赠以走狗刀、匹夫剑。这会又为什么想把剑拿回去了？难道是涨价了？
我早就有拿匹夫剑换盘缠的念头。虽然严格来说这是二一的东西，可是自我把它拿来，二一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唯一一次拿起它还是抵在我脖颈子上想杀我。虽然在小事上我行我素，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故意把剑搁在段卐眼皮子底下，吊足了他的胃口。
“匹夫剑既然是段家报灭门之仇的赏金，现下段家为何又出面要回此剑呢？”
花孔雀抖震翅膀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大仇得报段某岂敢出尔反尔。只是在下听闻，有人在万机阁悬赏追杀走狗刀的刀客”
我一个恍惚差点跳起来。追杀有走狗刀的刀客：杀我还是杀二一？那日二一派我出面领取悬赏金，回去的路上就遭遇埋伏。我既露了脸，恐怕很难退步抽身。贼匪山上那一晚放火烧山，再度引来杀手偷袭。二一虽然一路杀了回去，战果累累可至今没再现身。他这样的身手拿走了钱财都选择躲在暗处，遑论没有自保能力的我和万里呢。
“段某深受大恩，自然不肯眼见恩公受此戕害。何况是与此事毫无瓜葛的姑娘呢？”
终究是我道行浅，被段卐一眼识破心机。他先是温言安慰我，匹夫剑的闻名度还远不及走狗刀。纵使有歹徒想杀人夺刀，首当其冲是刀，其次才是剑
“段某不才，小有家资。愿重金赎买匹夫剑，以解姑娘烦忧。”
段卐目光赤诚，从怀里往外掏钱的动作像在对你掏心窝子。我踢踢万里，示意他别掉链子。表现得太过见钱眼开很容易被人压价。
以我和万里的身手，追杀二一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都够我俩喝一壶。不如顺势把这烫手山芋脱了手。匹夫无碧，未必是一件坏事。守得金山在，不怕没柴烧。
段卐掏出两张轻飘飘的银票，按在桌上展开。
“就这？”我咧嘴，“些？”
风餐露宿这几天下来，万里虽然吃了苦也受了我不少熏陶。把个嘴里的鸡腿咂摸地“啧啧”响。
段卐脸上无光，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的。
要说二一不识货，只知道乱砍，锻刀世家的段家人不该这样眼拙。这点钱还不够我给云杉开医馆。虽说匹夫剑是走狗刀身上砍下来的余料，可在我看来，这把剑的工造、形制比走狗刀还要用心。
段卐捂住钱，“姑娘开个价？”
“我要悬赏金的一半。”
城里就有万机阁分店，万里跑跑腿就能知道数目。段卐抬手，流金的衣袖摆了摆召回万里，“不必了。”
又一张银票铺在桌面上，万里的屁股随之落座。
“姑娘若信得过我就请收下，世道变了，破家掌门人销声匿迹不问世事，道上多的是亡命之徒。咱们谁张扬出去，都不好过。”
我把剑摸了一遍又一遍，“匹匹，他们给的太多了……”从最初的动过卖剑的念头，到真正察觉无力自保，就是那么短短几天的事情。
段卐仿佛一个可恶的花孔雀，在你穷得拔毛的时候，抖一抖身上斑斓绚丽的羽毛。轻飘飘掉下一根道:“要姑娘割爱在下也十分不忍……”
他饮了杯酒又缓缓开口，“须知怀璧其罪。我段家当初你可知当时是谁托付段家打造走狗刀”
我摇头，听他继续给我填补信息差。
“是破家。”
破家六兄弟不乏剑痴、刀客，这对宝刀宝剑削铁如泥，形制独特倒是很合用。没想到因此间接引出了段家失刀灭门案。
万里在背后拽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听段卐继续道：“段家顷刻之间家破人亡，这笔单子不了了之。没想到我段家赠送刀剑的复仇恩人，竟然成了破家人的靶子”
酒壶倾倒出满怀愁绪，段卐像是喝醉了，一杯连上一杯。身为段家灭门案幸存者，甚至可能是“独苗”的段卐，既不能继承祖业，也无法杀敌雪恨。只得花重金悬赏杀手替一家老小报仇，并赠以宝刀宝剑。没想到这倒霉杀手还成了破家夺宝追杀的活靶子。
“段公子节哀。你大难不死，亲人家眷在冥冥之中庇佑着你，有朝一日定能重整旗鼓再振段家门楣！”我怕蹭他一身油，只能隔空拍拍他以作安慰。
段卐修长的手掌几乎颤抖地遮住双目，“我铸造不精，家里不许我插手铸造产业，怕我坏名声我常年浪荡在外所以才躲过一劫”说罢呜呜哭起来。
我真该s啊，这孩子一没有家人，二没有祖产，现在连尊严也没有了。
临别之际段卐才再从怀里抽出那一张大大的银票，顷刻之间治愈了我的内疚。
长得好看还有钱，放在现代妥妥治愈系男菩萨。
“万里我们有钱了！”吃包子就馒头的日子终于离我而去了。
段卐笑得如初见一般温情款款，“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钱可怎么行万里路呢。”
“啊？”
“呃！”万里险些要落荒而逃，磕巴道：“不不段公子！在下只是小姐的护卫。承蒙云崖小姐不弃，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后半句却是对着我越说越吓人。
“段公子对你说笑呢，吓成这个样。你我是一样的人，说什么死不死。”
万里好不容易止住了赔罪，段卐的脸色却微妙起来。
“你就是云崖姑娘？”
他说得谨慎，神色也掩藏的极好。我越想仔细去分辨却越难在他脸上寻到蛛丝马迹。
“段公子认得我？”
段卐对我连连作揖，“早听闻恩公把匹夫剑送给了夫人，我看姑娘年纪轻轻没成想误会了，误会了。是在下唐突，多此一举。这剑还是物归原主，段某不能夺人所爱。”说罢抽回银票，送还宝剑，转身去了。
行云流水，见之咋舌。
我和万里在原处愣了好半天，抱着剑只不见了段卐的影子。花了好一阵才回过神，问万里道：“你知道这事吗？”
万里变身拨浪鼓，摇得我脑袋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