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欢喜
“我这一生后悔的事只有两件,
一是没有及时杀了他们,
二是自私的……留住了你。”
……
……
……
莫北好像是被她气到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随你。”
“对不住啊,这位兄台,小孩没什么文化。”
青年僵硬的摇摇头:“无碍。”
他总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莫北接过钱袋:“多谢兄台帮我寻回,但那木雕确实是我小妹送出去的,还请你还给那孩子吧。”
青年顿了片刻:“你们不罚吗?”
一般被偷了东西的人,无不是恼羞成怒,势要揪出小偷揍上一顿解气。
但莫北不是:“罚什么?被人偷了东西,也怪我自己没看好,就当花钱买教训了。”
青年若有所思:“既如此……如你所说,我这次便放了他。”
小乞丐终于被他松开,被人从后面提起的感觉一消失,他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噌噌两下窜进人群消失了。
几人都没再想着要拦。
只有君邪暗中皱紧眉头。
跑得挺快,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要了。
青年拿着木莲,询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君邪立即害羞地躲在莫北身后,扯住他袖口,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暗恋的少女。
青年:“……”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觉得我好看了。
莫北也觉得她这样很新奇:“我叫南齐,这是我小妹南以雪,我妹妹送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不如这个小物件就留给你吧……不知兄台是?”
总之,这个假名又不出名,是女儿是小妹他自己说了算。
青年又一次顿住了。
他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有点心痒痒。
想要。
他与莫北身后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那小姑娘“呀”了一声,藏得更深了。
“既然南小姐没有意见……我是时诃。”
莫北爽朗一笑,易容后的脸没了他之前的那份阴柔,此刻显得更加开朗阳光了:“这次还要多谢时……诃兄帮忙了,不如这样,我请你喝酒吧!”
“早就听闻商沪的酒肆酿出了许多特色酒,我一人喝着着实无趣,这才没来几天就遇到时诃你,可不就是上天注定我们要一起去喝酒的!”
而且他带着一个小孩,也不好大摇大摆走进酒肆。
现在又一个人陪着,要丢脸也是两个人一起丢了。
时诃刚收了人一份礼,现在自然不好推辞。
只是喝酒的话,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道:“好。”
……
时诃是本地人,对这更熟悉,这个酒馆正是他推荐的,名为[茶歇]。
而它对面又有一家茶馆,名为[酒去]。
这两家掌柜自从盘下楼房做起生意后,就一直不对付。
两边都想招揽更多客人胜过对方。
一来一回,就成了数一数二的酒馆茶楼。
而且不知不觉间,就连店铺名都改了。
比以前的名字更好记呢。
茶歇今日又添三人,守门小童在对面耀武扬威。
“一间雅房,两壶……”时诃犹豫了一下。
莫北凑上前来:“听闻这边有一种酒名为消愁,不知贵店可卖?”
小二乐呵呵点头:“卖!肯定卖!不管什么酒我们这都有!两壶[消愁]可对?总共三百四十六卜。”
莫北挑眉。
时诃压下了他正要付钱的手。
“这位是我朋友,我带他来玩。”
小二仔细打量着时诃,满脸笑意:“这样啊,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便宜点算,两百卜好了。”
两百卜,也就是一圆刻。
圆刻是经过加工后有了固定形状的灵币,卜其实就是开采加工时的边角料,被简单割裂成大小基本相同的碎块流通出來。
经过加工的灵币都是有着特殊灵力印记的,也就等于防伪标志。
用灵力一探,不会显露出印记的就是假货,或者是私矿开采出来的。
前者还好,看数额蹲几天大牢,后者一经发现,直接砍头。
这两壶酒外加一个包厢的钱就花掉普通百姓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而莫北喝起酒来,肯定不止一壶。
两人带着君邪,跟紧小二去到里间。
这酒馆十分有意思,外部和普通店铺都差不多,几张桌子椅子一放,再加点装饰,大家随便坐,随便喝,有些上头了的,耍耍酒疯,还可以和邻桌凑一凑,干上一架什么的。
不过穿过竹帘到了里间,松香缭绕,云雾弥散,轻纱挡板上绣着各种花图,每个座位都是被单独分开的,环境雅致,人也比外面的安分不少。
甚至还有喝酒对诗的书生。
琵琶清脆,古琴悠扬。
好像外界纷纷扰扰都与此无关。
怪不得对面的茶馆总和它对着干。
这里面环境比起茶馆一点不差。
又吸引那些豪爽的江湖人士,又能勾住文人雅客的心。
莫北了然。
这必定是徐家那小子的私人产业!
啧!可惜了。
莫北对酒谈不上喜爱,对酒业也不上心,只记得某次聊天的时候,稍微提过一嘴清吧的氛围,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那小子参悟了去,悄悄给实践了。
就这还不给他分红?
小气!
三人进了最里间的一个包厢。
乐声不绝于耳。
酒香勾人心魄。
进门左手边一半的木板抬高铺着毛绒毯子,纱幔层层叠叠,深处摆着一张软榻。
右手边就是喝酒的地方,棋盘在侧,矮案居中,墙边插了盆花,芙蓉出水,含苞欲放。
领客人到了地方,小二自然就退下了。
不一会,就有人敲着窗口,拉开窗叶将酒和送的一小碟花生米放在窗边的木柜上。
君邪这才看见那高柜上面还放着一个摇铃。
想来是用来唤人的。
莫北把东西端过来盘腿坐下。
花生米被推到君邪面前。
“……”
不,我不能吃,谢谢。
之前莫北起身时案边只剩她和时诃对坐。
现在莫北坐回来了,她也不看那一盘花生米,灵动的钻进了莫北与桌案之间的缝隙,把脸埋在他腿上。
莫北身体后仰,低头看着她:“你在干嘛?”
君邪头也不不抬,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扯,闷声道:“我害羞。”
她声音很细很小,不过时诃耳朵尖尖,全听见了。
莫北干笑一声,抱歉地看着时诃。
手底下一点不客气,拍了拍君邪的脑瓜子道:“没出息的,才一个男人都能把你害羞成这样?你哥我不帅吗?”
君邪爬在他腿上半天没回话。
许久才稍微抬头看了看莫北,又瞄了眼时诃。
脸更红了。
“他更好看。”
时诃习以为常:“多谢夸赞。”
莫北:“……坐好。”
于是全程君邪都扒紧了莫北,隔着他偷窥着时诃。
害得莫北只能用一只手喝酒,举杯倒酒的时候一点都不潇洒。
“时诃兄,我敬你一杯,今日多亏你帮我找回钱袋,这酒又是托了你的福,省下了许多灵币。”
“不必言谢。“时诃浅应一声,仰头饮下一杯酒。
喉结上下滚动,响起吞咽的声音。
君邪一眨不眨地盯着。
只觉得他连脖子的形状都这么好看,这么完美。
何止男人女人们会迷恋上他,就连世间万物精灵,也会想要亲近他。
“想要……”
好像要。
“……抱抱。”
想要掏出他的心脏,看看它究竟是血肉做的,还是灵力化形。
她银灰的眼眸悄然爬上几分紫金。
君邪垂下眼睑,长睫扑朔迷离,遮住眸中的深色。
莫北可能是酒量不太好,脑子没转过来。
时诃就看着他似乎灵光一动有了注意。
莫北放下酒杯,双手熟练地叉起君邪,提溜起来从背后绕了一圈后,安安稳稳地放在时诃身边。
“来抱!”
他像多年老友,一把拍在时诃肩上。
脸上已经晕出了两片酡红。
君邪此刻是背对着时诃的。
她心里有着期待也有胆怯。
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听见时诃贴得极近的呼吸,胸膛中迸发出有力的心跳。
两只手笨拙地包绕在她腰侧,掌心发烫。
发丝落在她颈边,好似挠到了她心间。
冷冽的清香混入淡淡的酒气,缱绻缠绵。
她被抱住了。
时诃稍微向后仰了一些,让她能暂时靠在自己身上,两只手磨着她腰间,揉皱了衣物,手臂环了上来。
时诃刚要卸力,忽然发现这样正着抱的姿势让君邪不好放脚。
于是又将她转了个方向,抬着她腿弯搭在一侧,单手护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这样吗?”
他还是第一次抱小孩。
面容冷峻但动作却是说不出的轻柔。
耳边紧贴着胸腔,听它阵阵嗡鸣。
君邪一动不动。
灵力丝丝缕缕渗入,试探。
在他体内的力量做出回应,纯净无一丝杂质,让人如同沐浴在温润的微风当中,裹着温热的泉水,缓缓下沉。
察觉到这一点,她竟忘了要控制表情,好在时诃正纠结着能否让她舒服,才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那双眼中流露出诧异与不解。
记忆里,好像有谁……
——对不起,竟是我先食言了。
——下一次,我一定最先找到您……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君邪缓缓伸手攥住他心口的布料。
“你……”
你又食言了。
“你好漂亮。”
你又……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吗?
时诃愣了一下,随后从喉中沉沉地压出一个字来:“嗯。”
“我知道。”
他从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可自记事以来,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的脸。
每个人都渴望从他身上得到与[父亲]一样的东西。
对他寄予厚望,又爱又怕。
“你喜欢吗?”
你也喜欢我的脸,喜欢我这副身体吗?
他身前的小姑娘太过脆弱,现在只要抬起手轻轻用力,就能把她细弱的脖颈掐断。
不知道她得知自己这种想法后,会不会害怕?
“喜欢。”
她轻声道。
时诃的手骤然收紧。
“我喜欢你,也喜欢星星和月亮,我喜欢黎明破晓的微光,喜欢黄昏日落的紫霞,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很多。”
“而我恰好也喜欢你。”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
“不可以吗?”
——所以,你要和我走吗?
这一生能让我后悔的事情不多,带你走,就是其中之一。
可若让我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因为我……喜欢你。
我说谎了。
我喜欢的东西不多,唯有她和你,是我无法割舍的最爱。
哪怕你背叛我,背叛了她。
我能做的,也只是和你一起,坠入永恒的轮回。
啊……这一次,我又遇见你了。
[昭月]。
时诃不明白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坦然对自己表达着爱恋的人。
她有一双澄澈的双眸。
比天更广阔,比海更深邃。
比风更轻柔,比火更炙热。
就是这双眼睛,他很熟悉。
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哐!”
屋外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撞开大门,软趴趴地在地上滚了三圈。
莫北对焦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个人。
时诃还没从君邪那一串告白带来的震撼里抽离出來,就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思绪。
他身上有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气,却顾着怀里的小姑娘,硬生生压了下来。
可君邪也没好到哪去。
她脑袋被一大片零碎的记忆挤到爆炸,从不曾主动回忆的过往裹携着尸山血海,从黑色的污浊中迸发而来,激起惊涛骇浪。
那银灰的眸子亮得惊人,金色兽瞳若隐若现,紫光顺着肌肤的纹路遍布全身。
她意念不稳。
灵力暴动了。
可即将爆发的瞬间,时诃毫不遮掩的杀意,竟是将一堆灵力压了下去。
君邪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地上的人也不好过,被一掌打了进来不说,又先后经历灵力的威压与杀气的洗礼。
他趴在地上不动了。
骂骂咧咧一脚跨进门的罪魁祸首也不敢放肆了。
两道视线同时盯上了他。
哦,还有一个慢慢悠悠聚着焦的。
先不说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美人,他怀里那小孩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对不住,对不住啊三位,一时喝酒上头了,没控制住力道。这样,您几位的酒钱,我全包了好吧?”
莫北一听到“钱”这个字眼,瞬间也不东倒西歪了:“什么!”
罪魁祸首一个机灵,险些给他跪下。
“您要是不满意……”
“还有这种好事!我同意了!”
“……行!”
两人一拍即合。
时诃和君邪的目光幽幽转向莫北。
盯得他头皮发麻,不敢造次。
别问,问就是他只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丹修而已。
“把人带走,滚。”
时诃强忍怒气。
小孩面前不易见血。
门口那人动作飞快,拽起地上的家伙就往外面跑。
可他拽的是脚,躺地上撞死的人动作没他快,只能被拖着出去,脑袋在门槛上重重磕了一下。
彻底晕了。
屋子里留下时诃和君邪默默无言,谁个不看谁。
莫北缩在案边,委屈地抱着空酒壶。
下巴到胸前一片水渍。
君邪瞧见,暗骂一声:
酒量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