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里看花
“阿雪,若身子不适,就回去休息吧,莫要硬撑。”
蒋池砚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一众女眷听个清楚。
身子不适?呵,是不会应付这大场面才对吧。看看她,从进门后就一句话不说,真是胆小 。
最前方的人乖巧地点了点头,从侧门走了出去。
一切都仿佛已经证实了贵女们的猜想:果真是土包子一个!
就是穿得再华丽,打扮得再漂亮,野鸡终究是野鸡,不可能变成凤凰的。
看她那样,竟然还想模仿曾经的蒋夫人,真是丢脸!
可心里虽然百般嫌弃,面上却一点没有显露出來:“付小姐如此瘦弱,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是啊是啊,别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好日子,就先把自己病倒了啊。”
蒋夫人笑了笑,不语。
一时间,众人也有点拿不准她的态度。
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说喜欢吧,怎么会看着自己侄儿被贬低还笑盈盈的,说不喜欢吧,那温柔的神态又不似作假。
[郁仪院]
付子辛一早便在这里等着了。
今日的宴会上,那些大人物为了试探付家,定是把自家的少年少女们都带了一两个来。
女眷中有大伯母能压着,他们哥几个要是再去照看,反倒会好心办坏事了。
毕竟那些女眷,基本都是一看见他们,就走不动路了,思慕之情人尽皆知,为他们疯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在院口等了好一会。
今日天刚放晴,积了数日的雪隐隐有了融化的趋势,让周围的温度一降再降。
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小姑娘向他走来。
她妆容艳丽,只可惜一双眼睛里尽是死寂,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她骨子里的病态。
少女一看见付子辛,眼神便活了过来,甫一开口,呼出的白气上腾,模糊了她的面容:“三哥哥,你来了。”
草丛里的枯枝不堪重负,在她经过时“啪”得折断了腰身。一团子雪掉落在地上,将它的尸体掩埋。
“可是让哥哥久等了?”
她淡淡一笑,将眼底的情绪掩去。
付子辛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她发梢的水珠,向着另一条道走去:“马车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梅园]
马车晃晃悠悠,君邪亦是昏昏欲睡。
好在付子辛及时把她叫醒,才没让她直接睡过去。
他掀开帘子,钻出去后又回身为她开路:“来,下车。”
君邪脑子还有点混沌,但这不妨碍她听见远处细微的吸气声。
与他们同样这时抵达梅园的小姐们以帕遮面,惊喜地看着这位付家的天骄之子从马车上下来。
他声线是从未有过的温润,看着帘后人的眼神满是宠溺:“来,下车。”
他又重复了一遍,小姐们这才看见一双玉手从黑暗中伸出,搭在她们梦寐以求的手心里。
是个女人!
她们飞快判断!
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竟获得了付三公子的青睐?
紧接着,深黑的披风,鲜红的裙摆,花枝摇曳的发簪,精致的面庞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无辜气质,君邪从车上被抱了下来。
???
这个满身茶味的家伙是谁!
几位小姐们眼睁睁看着她跨出帘子的时候被不存在的门槛绊了一下,柔若无骨地扑向马屁股。
好啊!快点,狠狠地扑上去,最好把脸碰花喽!
可下一秒,却见三公子大手一捞,竟然将人拦腰抱起,直接按在了怀里。
他坚硬的胸膛和对方柔软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一点缝都没留!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语气急促,眉头轻皱,一看就是被吓到的模样。
关键是,那个充满茶味的女人竟然不知道第一时间从男人怀里出来,反而还惊魂未定地将双手落在对方手背,小小摩挲了一下。
君邪抬头看着付子辛温柔的眼神,小脑袋悄悄在他胸前小幅度蹭了蹭。
!!!
不知廉耻!
围观的小姐们双手绞尽帕子,恨不得把它当作那女人的脸一把撕烂!
付子辛平日里也没见过君邪如此依赖他的模样,虽然察觉到她意味不明的动作,但他并未深想,在愣了一瞬后,红了耳尖。
“还有力气走吗?”
他知道今天一早君邪就被大伯母拉起来梳妆打扮,对于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她来说,肯定很不适应吧。
君邪像是瞌睡似的点了点脑袋:“还好,让哥哥担心了,我们还是先进去,不要堵在了门口,让其他姐姐都不好走了。”
被她提到的已经进门和还未进门的小姐们:谁是你姐姐!滚!
付子辛扶好她,刻意慢下来,按着她的步调缓缓进入了梅园。
那些小姐们艳羡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背景上,一张脸被气得通红。
罢了罢了,看着不过是不懂事的小丫头,根本不配和自己比。
才这样自我安慰完,却瞧见已经走远的柔弱丫头忽然一个回眸,对着几位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
该死的!这怎能能忍!!!
感到身边人莫名愉快的气息,付子辛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开心?”
“很明显吗?”君邪立刻接道,“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美景,真是难得一见吧。”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婢女们:我合理怀疑她指的不是单纯的美景。
……
梅园其实是一片片小山坡组成的,这里曾经是某个富商的后院,他的发妻极爱腊梅,为了讨爱人欢心,这位富商花了大价钱让每一处山坡上都种满了梅花。可惜他妻子走的早,富商触景生情,伤心不已,便干脆换了住处,将院子开放,留给后世人。
京城有这么一个传说,一对有情人若能在雪中观得梅花初绽,那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会受到天神的庇佑,长长久久,永世不离。但如果是孤身一人,心有所属,只要在此刻诚恳的许下心愿,天神也会帮他们实现。
所以梅花开时,来观赏的人大半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们天真烂漫,相信这个传说能帮她们求得一个好的归宿。
梅园的每一处山坡顶端,都建有一座凉亭,那是园中唯一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在人多的时候,那些手脚慢的往往都抢不到亭子,只能继续站着或直接返程。
不过付子辛早就派人占好了位置,他选的是最中央的一处凉亭,进去后,不论坐在那里,都能看见满山的梅花。
为了来客方便,这亭子最后被安了层层帷帐,放下来后,不仅用以隔绝视线,也可以将亭子里的热气锁住,让冬日来游玩的人更加舒适。
小路弯弯绕绕,付子辛一直记着她容易犯懒,带路时,也是刻意记下了最短的路径。
小路刚好只够两人并肩而行,两侧就是尚未化开的白雪,雪上干净整洁,一点脚印也没有。偶尔能瞧见雪下一两个黑洞,露出倔强的青草尖尖。
君邪一看这洁白无瑕的雪面心就痒痒,她忘了和付子辛说一声,直接旁开一步走到了雪上,像个捣蛋的小孩,一蹦一跳,在雪面上留下一串脚印。
付子辛也由着她去,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他见那小孩留下的脚印都是一串对在一起的直线,便也跟着,踩在已有的脚印上,将那印迹踩得更大了。
君邪只是想踩几步试试,所以走到一半,忽然回身。她眼前一暗,鼻尖险些撞在这凭空出现的墙上。
付子乐跟在她后面,刚随她停下,不想君邪突然转身,差点要撞上来。
君邪最后一步跟得紧,两脚并在一起,所以付子辛也离她很近。
但这距离只让她顿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抬头伸出披风下暖乎乎的小手将付子辛的衣袖往一边拽了拽。
“麻烦三哥哥偏开一点。”
语气之冷淡仿佛刚才蹦蹦跳跳丫头根本不是她。
付子辛没在意袖子上的力道,身子乖乖照做,斜着留给她一个视角。移开肩膀的同时,他拉住君邪的披风,将衣服往她手上包裹了一下。
君邪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抽回手拍在他肩上:“三哥哥,可愿意帮妹妹一个忙?”
“你说。”他喉结滚动,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哥哥待会儿莫要说话。”
她食指在唇间一点,眼中笑意隐去,多了分狂妄。
只听她对着路上喊道:“来人可是刘家小姐?”
刘雯雯带着一层黑色面纱,本以为不会有人认出她来,不想这不知从哪冒出的小丫头当即叫了她一声。
她心里一个咯噔,故意装作听不见这声音,牵着旁人脚下步子愈发快了。
而下一秒,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丫头同样牵着一个人,堵住了她的路。
身前,那丫头语气带了些挑逗:“雯雯姐姐怎么不理我,让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
“姐姐身边这位……长得真是俊俏。”
付子辛站在她身侧,乍一听她这句话,视线瞬间落下她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我听到了什么?
就连被她拦住的刘雯雯和她相好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她猛一抬头,刚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余光却见她身侧站着的人,玉树林风,簪星曳月,那气质容貌,那身着配饰,不是付家的三公子,还能是谁?
这……
她吃惊地看向三公子身旁那位一点没有礼数的丫头,好啊,这不是方才宴席上见的主角吗!
说什么身体不适,原来是跑这来玩了。
三公子怎能忍受自己小妹说出如此放荡之言!
“付小姐可要小心了,有些话,被有心人听去,免不得要添油加醋一番。”
她本是想嘲讽君邪低俗,可对方却毫不在意,反而一直盯着她身边人看。
“姐姐真是好心,既然我们关系这般亲近,姐姐一定愿意将这位美人介绍给妹妹吧。”
说完,她还对着那人眨了眼睛。
刘雯雯面纱下的嘴唇气得发抖,她手指卒然收紧,那男子忽然被她用力拽着,身形偏了一瞬,往两人面前凑了凑。
还挺主动?
意识到这一点,刘雯雯脸都绿了。
“付小姐说笑了,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怎么好意思在三公子面前为您介绍一个外人啊。”
翻译一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敢在三公子面前勾搭我的男人!
君邪被她这么一怼,丝毫不见窘迫:“诶呀?难道是妹妹记错了?方才的宴席,姐姐不是提醒了我,要多注意身体吗。可见姐姐对我的关心,不比我家里人对我少啊。”
说到这,她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捂着嘴惊呼一声:“哎呀呀,是了,姐姐现在不应该在宴席上吗?怎么,姐姐也是得了家里人的允许,才提前离席的吗?”
刘雯雯身体一僵,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走掉,怎么能被气到接了她的话呢!
“付小姐莫要那我开玩笑了,难道这梅园只许你进,不准我也来玩吗?”
“哈哈,姐姐说笑了。我只是担心姐姐啊,脸色这般苍白,不知是否是身体原因?这大冷的天,看姐姐这样捂得严实,想来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倒显得我有些急了。”
她上前一步,执起刘雯雯的双手。
她手上还攥着别人的衣服,那人瞧见,竟顺从着也把手靠了过来,和刘雯雯一起,被君邪捧在掌心,指尖相撞,暗里偷情。
“姐姐,可要多注意身子,保护好自己啊。”
她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喜恶,若不是那双眼睛几乎要黏在那男人身上,还真以为她和刘雯雯有多姐妹情深呢!
付子辛看着眼皮直跳,拳头紧了又紧,一张冷脸都快要绷不住了。
“姐姐放心,我都懂。”
她暗示性极强地在对方手背拍了拍,全部都落在了男人心尖。
付子辛终于忍不住了,冷着脸拽过君邪的手腕,语气异常生冷:“刘姑娘,舍妹说的都是玩笑话,还请您莫要当真。祝您……“
他抬眼扫过那个陌生男人,斟酌着用词:“愉快。”
收回视线时,他又似有似无地在那两人牵着的手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强势转身,牵着君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