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奇怪的人
是夜,月笼山河,银雾荡漾。
苍旻得罪六小姐被罚,到现在身上还是痛的。
他坐在房檐边上,无聊地晃动着脚丫。
“苍旻!不得放肆!”
他的同伴隐在阴影里,小声提醒一句。
这家伙自从被付二爷带回付家,就仗着自己天赋高为所欲为,一点不把暗卫的工作当回事。
上次不也是,不仅偷听,还被当场捉住!
苍旻翘起个二郎腿,讽刺一声:“怎么,羡慕吗?你有本事你也上来啊。”
他同伴被气得不轻,白眼一翻,不再和他说话。
“怎么这么无趣,继续说嘛,我听着的。”
说着,苍旻用脚后跟去撞了撞底下的木梁。
“咚咚!”两声巨响,不仅周围的暗卫惊了,苍旻自己也给吓着了。
“我、我可没这么用力。”
他苍白地辩解,却收到一堆“信你才怪”的眼神。
然而这时,屋里的人似乎被惊动了。
木门被她拉开,君邪身着白色抹胸诃子裙,外披赤色狐裘,赤裸着双脚走出了房门。
苍旻当即被吓到腿软,从顶上下来,跪在她面前。
“小姐,属下对天发誓,方才的声响绝不是属下造成的!”
“……”
苍旻低着头等了半天,却不见君邪出声。
他好奇地抬起头,却见君邪正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上明月。
“小姐?”
他试探一声。
君邪呆滞地立在原地,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
“这、这是梦游了?”
据说不能轻易叫醒梦游的人,现在怎么办?是看着小姐还是去通知嗯……少爷?
晚风带来阵阵寒意,也带来她声声呢喃:“……再等等……再等等……”
君邪浅色的双眸中,似有银芒闪烁。
“我很快……就去见你……”
她向着空无一物的黑夜伸出右手,指尖轻握。
苍旻觉得自己可能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下一秒,只见身前人身体一软,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苍旻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揽住她的肩膀,顺便将即将滑落的衣物也重新给她裹了个严实。
隔着一件赤狐裘,他竟还能感受到君邪不同寻常的体温。像是冬日里一个巨大炎热的火炉。
她在发热?
想到这几天里她一直穿着单衣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本以为是她灵力护体,不惧凛冬,没想到根本就是在硬撑!
他将人抱回屋子,转身去通知付阳秋。
这边付阳秋才刚刚歇下,就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叫醒了。
“二爷,六小姐病了。”
付阳秋一听,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个陷阱。
“怎么回事?”
他翻身下床,重新一层层穿上冬衣。
“小姐这几日一直在院里吹冷风,今日刚睡下,就开始发热。”
“怎么没人看着她!”付阳秋不自觉地提高嗓音,拉开房门瞪了苍旻一眼。
苍旻跟在他身后,悄悄摸了下鼻尖:“不是您不许下人去打扰小姐吗?”
付阳秋不好再辩:“把府上的医师叫来,给小姐看病。你去四少爷院里看着,不准他来出来。”
苍旻领命,又不怕死地回了一句:“那三少爷?”
“没有付子乐那小子带头,子辛就不会不听我话。你还问?快给我滚过去!”
付阳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催着他快走。
这模样瞧着,倒更像是父与子。
这天夜里,郁仪院灯火通明。
君邪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一点也不像是发热的模样。
医师试探着搭上她的脉,将近半刻钟后疑惑地皱了眉头。
“怪哉怪哉!这不像是染了风寒,倒更像是体内灵气暴动,血气相搏……但为何不显于外,老夫真是不知啊。”
“灵气暴动?”付阳秋重复了一声,“小姐最近可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或物?”
屋内,一句话突兀响起:“未曾。”
得了答案,付阳秋不再问话,转而看向药师:“可有治法?”
老先生点点头:“尽力一试。”
这灵力凶狠,也不知寻常方法能不能压下。
付阳秋站在床边沉吟片刻吩咐道:“调两个人来随身服侍小姐。她若醒了,立刻来通知我。”
话落,窗外落下一片阴影,又飞速隐去:“是。”
……
付子乐一起来就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他哼了一声,坐在窗边敲了敲窗柩。
“我爹怎么舍得把你派过来?出什么事了?”
苍旻从一堆草丛里露出个脑袋,回以一笑:“没事啊,只是许久不见,哥哥对你甚是想念。”
付子乐呸了一声:“我只有我哥一个哥,可不认识你。”
而苍旻却乐呵呵地道:“那真是巧了,我也只有子辛一个弟弟。”
“我哥那是忍着你,才没把你赶走!”
“啧啧,一看你这小子就不了解你哥,他对我可好着呢。”
付子乐瞧了他一眼:“比对阿雪还好吗?”
“那……是当然。”
“……”察觉到他诡异的停顿,付子乐忽然按住苍旻的脑袋,用力一撑,从窗户里翻了出来,“辛苦你了,苍哥。”
他挥挥手,神情与往常无异。
苍旻一瞧,刚要找个地方重新藏起来,余光却瞥见他拿出通讯牌喊了一声:“二哥!小妹出事了!你快回来!”
说完,不等苍旻追来,他撒腿就跑。
看着他那背影,苍旻无语望天。
“……”不知道这次会被怎么罚呢,哎……
住四弟隔壁的付子辛此刻正单手端着一本书,看的分外投入。
隔壁院传来的奇怪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让他听见,总之,两个人都配合的灌入了一丝灵力。
就在他放下心来的时候,付子乐那小子突然一声大吼差点给他耳膜震破。
这意图不言而喻。
付子辛只好把书页抚平,整整齐齐放回书架,打算先他二哥一步,去看看付雪。
才进院子,就见付子乐正和一婢女对峙。
对方把门拦得严严实实,说什么也不让付子乐进去。
她看见三少爷的时候,眼神明显犹豫了一下。
而付子辛脚步未停,走到她跟前:“我只看看。”
那婢女想了想,只能让开一条路。
付子乐看的眼睛都直了。
“怎么我哥进得去我就进不去了?”
婢女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四少爷,先不说二爷明令禁止您靠近小姐。这病人需要都静养,您进去,不只能添乱了吗?”
付子乐一听,不乐意了:“那我要是硬闯进去,你还要找我爹告状不成?”
“这……”婢女顺从得垂着视线,“二爷对奴等的命令,只有照看小姐这一项。而奴以为,四少爷您现在进去,不合适。”
付雪现在还昏睡着,药师那药方也没拿出来。
这要全被四少爷知道了,不得当场急的跳脚。
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他拦在门外,莫要让他进门惊了小姐。
这时,屋内也适时传来一声:“子乐,安静!”
付子乐还真就不说话了。
房内,付子辛用手背触了付雪脸上的温度,热得发烫。
她床边一位婢女正给付雪换着冰块。
“什么情况?”他问。
而婢女摇摇头道:“奴也不知。”
付子辛就这么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忽而伸手隔开婢女和付雪。
“你让让,我来。”
他直接在床边坐下,从被窝里掏出付雪的手握住。
水灵的清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向付雪身上游动,眨眼便覆盖了她全身。这比冰块降温要有用多了,只是有些费神。
不过对付子辛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消耗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不过一刻钟,他就感到有些疲乏了,而付雪身上的温度不减反增。
他停下灵力覆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能感受到付雪体内灵力混乱,但水火相克,他的力量应该足以将火灵压制住了。
但是……奇怪,付雪,是火系术修吗?
据他所知,她在门前施展的都是水系术法。两类相克的灵气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是极其稀少的特例。
沉思间,付子辛作势要从床边站起。
可手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他重新跌坐回原位。
他错愕地转头看向那只紧紧握着他的手。
君邪此刻却是睁眼看着他的。
“三哥哥,在做什么?”她笑了笑,眼中清明,不似一个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的人。
付子辛抽了下手,没抽动,便干脆反向握了回去。手里的触感刚刚好,竟没了热意,反而冰冰凉凉的。
君邪指尖轻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抓着人家。
她刚松开一点,却被付子辛追了上来,又紧紧握住。
许久,他出声了:“我很害怕。”
付阳秋从小就不喜欢他们兄弟二人去看小妹。
每次偷偷溜进三叔的院子里,只能和小妹待一会会。
付雪从小就不爱说话。他也喜静,可和小妹坐在一起的时候,最先忍不住要开口的人总是他。
他那个时候——看着年幼的付雪的时候——就很害怕。
对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只能任由生育她的人将她摆作任意的模样。她的双目明明比世上任何晶矿都要澄澈,却也比无月的黑暗更加隐秘。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能忍受她离开的理由。
“阿雪,你还好吗?”他轻声问道,似乎再大点声,就会把人吓跑了。
即便被诡谲的死气缭绕,他也想留在她身边。
“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不碍事的。是二伯太大惊小怪了。”
君邪安抚性地用指尖拍拍他的手背,琥珀色的眼睛里不似儿时那般空洞。
她静静注视着他,让他稍微感到,她变得不一样了。
“二哥很快就来,身体重要。”
付二公子——付锦零,这个人君邪很熟悉。
在小时候,他是陪伴君邪最久的人。
他不像付子辛是个冰块脸,明明长着张明艳的面孔,周身却总围绕着一种阴暗的忧伤,仿佛这世间诸多不幸,都被他一人背负了似的。
君邪对他很感兴趣,可并不是很想和他见面。
那个家伙,心思过于细腻,又成为了丹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水平。
“一点小事,怎么能麻烦兄长……”
她刚想说些推脱的话语,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付子乐跟在付锦零身后探着头往里面看。
只是婢女过于守职,硬是不让他迈进去一步。
很快,门便被他从里面关上了。
付锦零一袭玄衣,头发稍显凌乱地梳在脑后,将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全部露了出来。
乍一看,倒比付子辛还要年轻。
好吧……君邪想着,看来她要撤回前言了。
六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她,比如付锦零。
付锦零瞧见君邪,不见犹豫,上来就拽过她手臂开始把脉。
付子辛被迫松开了手,起身往他旁边一站,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最终,付锦零面无表情地放开君邪,瞥了付子辛一眼,却对着君邪问道:“你平常都吃了什么?”
君邪收回一直打量他的目光,脑袋一偏,不想说话。
付锦零见此,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微微侧身,给付子辛留了个位子出来:“三儿,你来问。”
付子辛虽然高兴二哥主动让位给他,但心里还是觉着有些奇怪:”阿雪……”
这一开口就让付锦零皱了眉头。
“……你平常吃的什么?”
“你叫她什么?”
这下,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