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与虎谋皮
一个月前——
［布庄］
“阿雪，姐姐在隔壁换个衣裳，等你玩够了，就把这身穿好来找姐姐，知道吗？”
赵荷荷唤了一声，见池子里的小孩没有动静，只叹她调皮，也没深想。
等赵荷荷去了隔壁，泡在温泉里的小孩忽然浮出水面。
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清明，嘴角含笑，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君邪嫌弃地看了湿漉漉的里衣，走上岸将它脱下。
雾气中，一个高挑的身影逐渐成型，又消失不见。
直接闯入未免太过唐突，君邪特意隔了条走廊，缓步靠近。
刚走过一个转角，迎面便撞上个白衣男子。
君邪额头磕在他下巴，红了一片。
那男子也被皮肤间的温热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三步，离得远远的。
他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是个大美人！
看来又是莫北欠下的情债。
这样想着，只见对方优雅地行了一礼，略显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十分舒适：”公子，这厢有礼了，奴特来寻悠然居的主人。”
恍惚间，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这等礼教，不像是风尘女子，倒更像哪里出来的大家小姐。
他下意识给对方回了一礼，刚被莫北挑起的脾气也没有了：“姑娘要寻他，从这里直走过去，右手边的房间便是。”
那姑娘没有多说，只道了声谢，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似有一股幽香飘进他鼻端，他忽然有了想要拽住对方的冲动，告诉她莫北不是什么好人，不能轻信。
但家里人从小到大严厉的教导让他很快收敛了心意，只当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值一提。
君邪站在门前，听到棋子落在局中，只是不知，谁才是这颗子。
“进来吧。”
莫北换上另一副面孔，笑看着她走进来在对面坐下。
他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只见这位初次见面的人自然而然地执起白子，落入盘中。
他没说话，随意下了一步。
很快，先前还犹如困兽的白子突然活了过来，像是一条巨蛇，对着他虎视眈眈。
他忽然提起精神，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
她衣着十分随意，白裙抹胸，肩披薄纱，一身素白没有一点修饰。黑发缠了一圈用带粉的黑木桃花簪固定，发尾留出不少蜷在肩头。
莫北盯了许久，缓缓笑了一声：“这簪子不适合你。”
对方也报以一笑：“看来我和莫公子，会很合拍。”
莫北这人，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性情好坏，只要看对了眼，那就都是朋友。
现在，他就很看好面前的少女，于是他伸出右手表示欢迎：“你好，莫北。”
君邪虽不知这是何意，但也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敌意。
她学着莫北简单介绍了一下：“你好，君邪……”
说着，一抹流光顺着君邪的手臂钻进他们交握的手心之间，一团火苗凭空窜出，形成了一只凤凰的模样，飞向空中。
惊诧间，莫北听见君邪继续说道：“……是只凤凰。”
“……”他收回手，兴趣又浓了几分：“你找我做什么？”
君邪双手交握，抵在下巴：“演一出戏。”
她知晓莫北是个贪钱图利的家伙，事实上，仅仅是以凤凰的身份见他，他就该心动了。
真会装。
“与我结盟，我附你两个苦力，还能帮你解决下面的东西。”
“而我要的只是一个盟友。”
莫北笑笑：“听着有点危险。而且，你知道那下面的是什么吗？”
他向后一靠，明明背后什么都没有，却真的支住了他的身子。
“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献上。”
莫北哈哈大笑：“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看你骨龄，不过十四，你不如先告诉我，一个没有长辈的小凤凰，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凤凰体内的火种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但火种力量霸道，年幼的小凤凰难以驾驭，必须靠长辈们代为压制，直到小凤凰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火种。成，那便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成，那就是母鸡跳火坑，自己烤自己，渣都不剩。
“我的血脉被暂时压制，只是这些年封印松动，我才能现以真身。”
莫北得寸进尺：“那你本来什么样？”
君邪幽幽瞥他一眼：“那就要看莫公子的想法了。”
莫北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头一回遇见一只真正的凤凰，家里那个老头，想必也十分感兴趣。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小凤凰~”
［玲珑客］
“这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凤凰一脉？”
白衣男子听了莫北的描述，十分自然地在君邪身边坐下，随手夹了块鸡肉给她。
在遇见她之前，他一直以为凤凰之类的神兽只是传说而已。
君邪：“？”
莫北一筷子打在他手上，将那块鸡肉又夹了过来：“这位是玲珑客的幕后黑手，徐少卿。这小子天生体弱，野心却大，愣是想取代我天下首富的位子。”
徐少卿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说，耳朵尖很快就红了：“你瞎说什么！”
莫北看着，只觉稀奇，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害羞了？
他看了看埋头苦干的君邪，又看了看脸都红了的徐少卿，忽然想到他们俩撞上的时候，那君邪是正常人的身高，正常发育……
这……吼，看来徐家要断子绝孙了。
趁着徐家人还不知道，可得狠坑一笔再说！
“小凤凰，我们三都是兄弟，你以后来外头吃饭也别客气，全记在你徐哥哥身上！”
徐少卿一听，“啪”一声放下筷子就要上去揍他一拳。
可衣角忽然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君邪瞪着双大眼睛，满眼星星闪烁：“可以吗？徐哥哥？”
她长大后的脸棱角分明，英气尽显，说兄弟也不为过。
可她现在小小一个，脸上好肉嘟嘟的，哪哪都没长开，可爱极了。
徐少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感觉拒绝不了她。
他一想，反正这小孩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全算他头上，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他别开脑袋，怕自己一个心软不小心提了更多方便。
“这是我的玉佩，你以后出门买账，只管买便是，我都付得起。”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劲。
不行，还是没忍住！
小家伙这么可爱，就是想要皇城他也会想法设法给她买来！
君邪笑眯眯地收起玉佩，与莫北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算计。
啧，徐少卿，你可真惨啊。
第二日卯时。
君邪无事一身轻，此刻正被莫北抱着听他絮絮叨叨说一堆废话。
“我儿，你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见，出门在外，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身边人，别总想着欺负弱小，看见强劲的对手，也千万别硬刚，打不死就跑，打死了也别怕，有爸爸给你撑腰呢。”
“你那几瓶毒药，用谁身上都没关系，唯独不能喂给凤凰！那本来就是压制凤凰火的东西，你这么一喂，哪家凤凰还敢帮你？”
“你那糖也少吃点，我听说你后妈养你的时候，经常给你养出蛀牙来。哎呦呦，来，我数数……”
他强制掰开君邪的嘴，因为她嘴小看不清楚，干脆用大拇指一卡，一个个摸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三个啊！你今日一别，等回来，要是牙都掉光了可咋整啊！”
君邪感受着嘴里搅来搅去的异物，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冷眼看着他，一点不客气，专门对准了尖牙使劲一咬。
“是是，放心吧，不给你添乱。”
莫北一听，瞬间收起眼泪，若无其事地把手拔出来，义正辞严地表示道：“哎，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盟友，你给我怎么能叫添乱呢，那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
一会是爹一会是友的，他这一身戏骨，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君邪好脾气地笑了笑，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并未反驳，只掏出玉简，“啪”得折断。
一团光球飞出，在她面前勾勒出一张大开的光门。
莫北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了当年自己进入明珏求学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一想到要与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小金山分别一年之久，他就夜不能寐。
那种身心都仿佛缺了一块的钝痛感直到现在还是一回忆就能感受到。
等到光门闭合，玉简归位，他仍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没良心的，一句再见也不说。”
他轻笑一声，没了虚伪和算计，心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小金库。
“一路顺风，小凤凰。”
［眀珏秘境］
君邪一睁眼，就坐在一条船上。
船头空无一人，船桨无风自动。
金色的海水波光粼粼，水下透明的游鱼清晰可见。不过，想来是没有人敢伸手去抓的。
抬起头，璀璨星辰零零散散地铺在金色的缎带上，为黑夜添了一束光。
金色的线条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延伸向整个秘境的中央。
远处，一座朱红的钟楼缓缓敲响十二声
方才还飞舞纠缠的金色缎带化作雨水落回海里。星河之下的夜幕不受遮掩，暴露出来。
一切都被这静谧的黑夜笼罩，只有金色的海水散发着莹莹波光。
在这里，距离与时间皆随其主的意愿。
君邪坐在船边静静欣赏着这一幕。
她一只小手伸向背后，在腰带里翻找了一会，直到触碰到一个陌生而又冰冷的事物。
取出一看，是个凤形的簪子。
通体白玉，内里染着黑纹，像一副精致的水墨画，尾部锋利，一划便能见血，眼睛处点着一颗宝石模样的晶体，灵气浓郁。
握在手里，丝丝冰凉压下了她心头的燥热。
她忽而笑了。
要是真的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些杀人的勾当，等回去莫北一定心都要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