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位大人
维德走出杂货店的店门。
等待在门外的艾伯纳正背对他蹲着，百无聊赖地戳弄旁边一株植物的叶子。维德特意放轻脚步走过去，弯下腰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精灵被他吓了一跳，整个蹦起来，有点抱怨地对他说：“维德，不要故意吓我啊。”
维德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半点心虚，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故意吓你。”
艾伯纳半信半疑：“是吗？真的吗？”
维德当然不打算回答他，向他伸出手。
“这个给你。”
一小缕金色的头发静静地躺在包裹手掌的黑色布料上，艾伯纳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头发？不是拿去换东西了吗？”
“留了一点，就当做是你誓言的见证了。拿着吧。”
艾伯纳接过头发，想了想认为有道理。这头发已经被细线绑好，不容易散开，艾伯纳就把它放进口袋，不知道因为那一截长头发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
“走吧，去找个住的地方，”维德往口袋上摸了一把，感受里面的银币的重量，“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他从伦斯那里得到了能够住两个晚上旅店的钱，但他们应该只会在这里留宿一个晚上，多出来的银币就可以拿来买一些食物。维德对人族没有什么好感，几百年的囚禁时光让他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的留恋。
从未踏足这片土地的艾伯纳全程都活泼得过分，得知维德要买东西给他，一会儿跑进这个商店离一会儿站在那个摊子前，这里看看那边瞅瞅，这一切都足以让他感到无比新奇。
精灵族那张脸天生具有优势，加上艾伯纳表现得足够有迷惑性，当他脸上带着渴望站在一些铺子前时，就算不买东西，许多摊主也会用慈祥的目光看他，然后笑眯眯地拿出自己的商品分给他。
维德还一分钱没花，艾伯纳手上的纸袋里就已经装着长面包与几个苹果了。
这让维德突然明白了这小子的好用之处在哪里。他任由艾伯纳跑来跑去，自己则没有阻止的意思，慢悠悠跟在他的后面，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等到艾伯纳的纸袋装满食物，他才捧着东西往回，站在维德面前，像是献宝一样向他展示怀中的东西。
“维德，快看！”他说，“那些好心的人族们送给我许多东西！瑞妮说得没错，这里虽然有坏人，但也还是有很多很好很好的人在的！”
维德先是夸了他：“嗯，不错，继续保持，说不定你将来浑身上下唯一的可靠之处就只有那张脸了。”
艾伯纳当然能听出这不是一句完全的好话：“你真的在夸我吗？”
维德继续说：“当然。不过你区分好人与坏人未免也太随意了吧。我要是拿一根面包，一个苹果，一块蛋糕把你拐走，我也是个好人。”
艾伯纳被他这句话给噎了，不服气地说：“他们没有要拐我……”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又没有读心术。说不定他们在东西上面涂点安眠药，在偷偷跟在你后面，”维德从他的纸袋子里拿走一个苹果，“等你昏睡过去再趁机出手。”
在精灵族地内，精灵们说起人族有多么邪恶，大都是说“他们会拐走精灵”“他们总是说谎”“他们都是坏人”这种话，但是这种话的杀伤力显然远远不如维德随口说的这些。
“那么，维德，你不应该吃我的袋子里的东西！”
想不出该怎么反驳的艾伯纳生气得要去拿维德手里的苹果，维德不慌不忙，举起自己的手，仗着身高优势，不仅没有让艾伯纳拿到苹果，还用身高狠狠羞辱了艾伯纳。
艾伯纳转身，自己也拿出一个苹果，气愤地说：“等着吧，维德，我马上就会进入青年期，到时候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得多！”
回应他的是维德咬下苹果时发出的一声脆响。
……
把艾伯纳在旅店里安置好，维德则独自出门打听那个神秘的“阿奇诺”老爷。
奇怪的是，他已经询问过好几个人——其中有普通路人也有商人小贩，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姓氏的贵族或者有钱人。要不是维德足够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恐怕就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那个马车夫根本不是在称呼马车内的人。
有钱有势但是对不上姓名，其实还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马车里的人用了假的名字，还有一种则是——
维德抬头，望向城镇中心高大雄伟的、高塔般的建筑物。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现在所处的街道上，许多店铺已经准备歇业。而那栋建筑却仍旧灯火通明，并且，那些灯火明亮得丝毫不像是蜡烛或煤油灯的光。
人族领地上最华丽最精致的建筑物，最令人向往的建筑物，守卫最森严的建筑物。
人族领主的住所，也就是皇宫。
有身份有地位却鲜少被人们听说的，也有可能是皇宫里的魔法师。
似乎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维德正摸着下巴沉思，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原来是一队巡逻者从街道上经过，队列之中的大部分巡逻者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却有一个例外——里面有一个男人是穿白色制服的。他的表情也与周围严肃的巡逻者们有些不一样，两手至于脑后，像是在浑水摸鱼，在队伍中并不是一点点显眼。
维德听到旁边的路人正讨论：
“最近的巡逻怎么这么大阵仗？人数好像增加了吧？”
“不仅如此啊，白色制服——那不是皇宫里的人吗？”
“是啊，据说地下市场查得也严格起来了……”
“我隔壁那裁缝的舅舅的朋友的表哥的儿子听到了一点来自地下市场那边的风声，似乎是贵族大人丢了东西！”
“丢了什么？”
“不清楚，但好像是华兹大人的东西。”
“难怪有人说这阵子地下市场里常有华兹家的人，神出鬼没的。”
听到“华兹”的维德下意识肌肉紧绷，把自己斗篷上的兜帽向下拽了拽，借此遮挡自己不是很好看的表情。
怪不得今天进入人族领地的时候，出入口那里把守得那么严，来往的人个个都要经过检查，原来是在找他。
维德颇为得意地笑了一下：那叫什么艾多·华兹的肯定没想到，他已经不是长/枪的形态了。想找到他？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做梦的时候想想还差不多。
不过，既然是皇宫里的人……
“难道像这样巡逻就能找到遗失的东西吗？如果皇宫里的大人们真是这样想的，那我只能说，皇宫里的贵族也好皇室也好，未免都太愚蠢了吧——”
刚才还一副提不起劲的、走在黑色制服前方的白色制服巡逻者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箭矢一般扫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同时拔出他别在腰间的长剑。
“是谁胆敢口出狂言侮辱贵族与皇室，给我出来！”
被他银剑指着的是一个普通男人。
无辜的男人两腿一软险些跪下，慌乱地摇头，挪动自己的身体，侧身让出身后穿斗篷的高挑男人，大声解释：“大人，不是我，不是我，是这个家伙！”
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就清楚刚才那些话不是他说的，白制服的剑稍稍偏移，直指维德。
“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也敢侮辱贵族与皇室？把兜帽摘了！”
男人流露出的怒火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离远了些，目光却牢牢黏在他们这一片似的，不愿意移开。
维德笑了一声，声音与刚才一样，是充满嘲讽的语气。
“皇宫里的家伙难道就全部以真面目示人了吗？我这双眼睛今天可是清清楚楚看到的，某位大人乘坐的马车差点碾死孩童。可是那位大人连面都没露，一句道歉也没有，让马车夫一甩马鞭就走得干干脆脆。逃离犯罪现场的速度可真快啊！”
“……”
贵族做这种事情的可多了去了，根本不可能会受到惩罚，谁会顶着蹲大牢的危险对皇宫里的人说这种事情。
周围的男女老少都用一种“是不是疯了？”的目光看向维德。
“这种污蔑的话，我劝你还是收回去，”白制服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那样，他压低了声音，“瞧瞧这个疯子，说话都说不清楚，谁能相信他？‘某位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污蔑的是哪位大人？”
“这不是污蔑。那位大人，我记得是叫——阿奇诺？”
阿奇诺。
旁边的平民们都露出疑惑茫然的表情，就连黑衣巡逻者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并不知道这位阿奇诺是什么角色。
白制服却大惊失色，一时间连嘲讽维德都忘记了。
“什么、那位大人？这怎么可能……你怎么……”
好，确定了，肯定是住在皇宫里的家伙。
虽然不明白这个白制服为什么这么意外，但得到了答案的维德并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和他耗着，转身融进夜幕中。
反应过来的白制服赶紧追上，却发现仅仅是慢了几步，他就完全捕捉不到维德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