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灵艾伯纳
精灵是这片大陆上最纯洁也最排外的种族。
他们从出生起就拥有强大的魔力与漫长的寿命，却选择永远生存在与世隔绝的森林中。
他们极其排斥大陆上除龙族外的一切种族，尤其是人族——人族诱拐精灵的情况频频发生，在他们眼中，人族绝对是大陆上最邪恶也最阴险狡诈的种族，以至于每个精灵记事起就会受到年长者“绝对不要接近人族”“人族的话绝不可信”之类的教育。
位于人族族地与精灵族族地之间的堕落之森，同样是不少精灵的居住地。
只是正如森林的名字所表达的那样，在这里生存的全都是“堕落”的精灵——他们是一些自愿离开或是被驱逐出族地的异类。
精灵极其容易被居住环境以及自身情绪影响。和其他种族不同，那样的影响往往会给他们带来无法逆转的改变。
对同族的嫉妒、憎恨、厌恶……这种阴暗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会使精灵的性格甚至使用的魔法都发生改变，让他们难以与同族继续共同生存下去，只能投身于这片幽暗的森林之中。
但凡事皆有例外，这个“例外”，指身处这里的精灵也并非全都属于堕落的暗精灵。
也有可能属于闯入的皮孩子。
皮孩子从草丛中探头，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精灵的存在之后，才松一口气，站起身抖落白色衣袍上的草叶与粉尘。
以人族的标准，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精灵的幼年时期的姿态会维持约二十年，少年时期的姿态会维持约为五十年，青年时期则为一百年起步。也就是说，今年几十岁的他放在精灵族中确实不过是个小毛孩子。
“奥丹之神！那个女精灵和我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艾伯纳不解地嘟囔，“就算是暗精灵，也不至于碰见正常精灵就要上嘴咬几口的吧？这太可怕——”
他口中的抱怨还没说完，一道凛冽的风刃从侧面飞来，堪堪蹭过他的脸侧。
“——！”
浅金色的发丝悠悠地落在草地上，伤口慢半拍传来痛楚，艾伯纳赶紧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在心中哀嚎着倒霉，浑身因为戒备而紧绷着。
他缓慢地回头。
原本以为躲过的劫难正立于他的身后，那双眼睛像是一只准备将老鼠逗弄至死的猫的眼睛，正牢牢锁定着他。
艾伯纳吞口水，咽喉处绷得过于僵硬了，他觉得这口水吞得特别艰难。
漆黑长发的精灵微笑，舌尖划过殷红的嘴唇，“你以为逃过一劫了，对吗？”
“我……要我说……我们是同族，”艾伯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或许……是不是可以，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女精灵似乎觉得这很可笑，她笑得前俯后仰，但那双眼睛始终牢牢地注视艾伯纳。在她杀意凛然的目光下，艾伯纳根本不敢移动哪怕一步，什么咒语魔法阵都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看来，比起精灵，她更像是魔女。“魔女”抬起手臂，向下摊开的手掌中，魔力逐渐凝聚出一条漆黑的利刺。
“同族？说这种引人发笑的话可救不了你。自从被驱逐出精灵族地的那天起，我日日夜夜都在寻找报仇的机会……哈，可终于被我等到了。”
“报仇？等一下，什么仇？我可没有参与过任何驱逐精灵的行动！我发誓，我只是路过——”
可惜这位堕落精灵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握着武器就朝艾伯纳冲了过来。
论年龄，这暗精灵不知道比他多活了多少年；论魔力，这暗精灵大概随便就能碾死他。在死亡面前，艾伯纳抵抗不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唯一能做的只有下意识闭起眼睛。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自己胸口四溅的血光。
有什么速度极快地从他身后经过，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拎起他的衣袍。双足腾空之前，他听到某种金属与那位“魔女”手中的利刺撞击的声音，尖锐得叫他牙根发痒。
面前的景色迅速变换，对方毫无温柔可言地拎着他的后领，在树与树之间穿行。
艾伯纳瞅到在空中自由舞动的一缕黑发，第一反应是自己八成“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又被什么恐怖的角色找上了。
恐怖的角色随手将他放——对，没错，正是“放”——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枝干上。
屁股与粗糙的树枝亲密接触的滋味并不好受。艾伯纳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能眺望到不远处精灵族真正的族地。
“哇哦，”他发出感慨，“这大概是整个堕落之森最高的一棵树了吧？”
“好死不死路过堕落之森的小鬼。我看你胆子好像也没那么大？”
艾伯纳愣了一下，有点呆滞地循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双臂环胸，背靠着大树，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草叶。他微眯着一双眼睛，眼瞳正如浸在日光中的红宝石，引人注目的同时又让人有些惧于直视。
这人额头前的刘海和脸颊边上的碎发都是短的，艾伯纳之前瞅见的，是他后脑勺被扎成小辫的长头发。
“你……”艾伯纳又看到掩盖在碎发之下的、对方的尖耳朵，“你是……混种？”
除了精灵族，大陆上还有第二个尖耳朵的种族吗？
但是艾伯纳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精灵的气息。所以他推测，对方是混种，而且极有可能是精灵与人类的混种。
男人险些笑出声来。
他当然不是什么混种，更不是精灵。尖耳朵不过是因为他身为武器之灵的特征而已。
他是刚从华兹家中闹了个大动静，化成人形大摇大摆从人族领地溜达到堕落之森的神枪。
神枪甚至还在途中决定好了自己的名字——维德，用大陆上的通用语解释即为“流浪者”之意。那个被称作地下神殿的、不见天日的破地方他已经呆够了，被称作华兹的看守人的脸他也已经看够了，接下来就该威风十足地到未曾踏足的地方溜一圈才对。
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更何况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对。怎么，歧视我？”
艾伯纳连忙摆手：“不，我绝对没有任何歧视你的意思。而且你刚刚还救了我。”
“你就算歧视，不表现出来我也看不出，”维德吐出嘴里的草，“话说，精灵族开始用这种方式送走自己了吗？”
艾伯纳：“什么、送走？……这话也太不吉利了吧！”
维德：“不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特地来堕落之森旅游？嗯，这里离精灵族确实挺近的。”
大概是这位说话太离谱，艾伯纳也忘了把他当做救命恩人来看待：“当然不！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维德蹲下，目光往树下探去：“送走和旅游也都可以被称作目的。”
艾伯纳原本不打算说，可维德的态度让他实在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我有一个认识的精灵，她——”
“好了，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个，”维德收回视线，摆手，“现在还算安全。快点回你的老家去吧，小小年纪别好的不学学坏的，还玩离家出走。”
“我没有离家出走——听我解释！”
“我不是说了吗，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
“不行，我要解释！”
“……”
维德不清楚精灵族是都这样奇怪还是说面前这个是例外，他用小拇指掏了一下耳朵，然后食指朝下：“你自己能下去，对吗？”
艾伯纳探头一瞧。
刚刚也说了，这大树应该是整片堕落之森最高的树木了，他们所在的还是接近树顶的位置。艾伯纳的魔法实在不精，况且一到危急关头就容易忘记所有知识，要让他独自下去未免有些强精灵所难了。
艾伯纳斩钉截铁：“不行。”
“把我烦走了，我就留你一个在这里，”维德吓唬他，“到时候你不行也得行。”
艾伯纳闭嘴了。
他的目光往维德身上瞟，从上瞟到下，没看到一把武器。艾伯纳有点纳闷：混种也能会使用魔法吗？刚才那个是他变出来的武器，还是说半路上嫌重给扔了？
维德摸摸下巴：“看刚才那暗精灵的反应，只要你还在堕落之森的范围内，她估计是不宰了你不罢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之现在，你该回家了。”
停顿了一会儿，维德又说：“反正也顺路，送你回去也不是不行。”
艾伯纳不太情愿地说那好吧。
“等等，”他反应过来，“顺路？你也回精灵族？你想清楚啊，就算是混种，精灵族照样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等他说完，维德已经像之前那样抓着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艾伯纳的叫声太大，简直响彻整个堕落之森。维德“啧”了一声，顺手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他们两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枝叶交错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