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参加完康郡王府的桂花宴，再过两天就是中秋。
家家户户都准备起祭月仪式要用的东西，阿遥这几日都在忙着剥芋头，炮制桂花酒。街道上用竹排搭起一个个的灯架，各大店铺也摆出颜色形状各异的月饼。
京城突然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要么是回来团聚的学子，要么就是告假赶集的官员。
傅兰茵以前过中秋，都是一家三口坐着吃顿饭，父亲牵着她到街上去游玩，然后同母亲一起拜月许愿。后来到了外祖家，母亲心气郁结，迟迟不见好，自然不能多走动。二舅母会给她送些月饼花糕，但前头的聚会，没人要她去凑热闹。
等母亲去世，冷清就更加明显。
她顾忌眼疾，养成了万事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的性格，偶尔看着还有些孤僻。
不过这次的中秋，傅兰茵忽然就很想出去逛逛。
阿遥剥芋头剥得手指发痒，傅兰茵索性就拉着她一块出门，正巧碰见宋芝怡要采买香案祭品，两人搭道就朝着芳园街去。
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挤着数百家糕点香粉铺子，叠起的石砖路都望不到头。
傅兰茵是头一次来，眼睛忍不住四下张望。跨过一阶就是一块匾额，名字五花八门，门口摆出几块展示的糕点，动物状的，花朵状的，甚至还有雕成莲花样式的。肉香混着桂花味飘出来，弄得整条街香喷喷又热腾腾。
宋芝怡牵着她的手，找寻着京城人家最常去的七巧坊。
通常一到节日，这些糕点铺子就是人满为患，今儿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来得早，倒是没见着太多的人。
对面青瓦白檐的屋子都关着门，傅兰茵瞥见挂牌上写着“陈家香铺”，不禁就想到那天码头上的相遇。
七巧坊为着中秋，新出炉许多特色的糕点，他家专门面对达官贵人，做的糕点就走精致小巧的风格，毕竟闺阁中的女子，吃东西讲究文雅，一小口那才叫有涵养。
除了月饼外，旁边还放着兔子形状的面人，精妙地给兔子们画上红绿的衣裳，轻轻两点，就把笑眯眯的神态画得栩栩如生。
宋芝怡对这些小玩意喜欢得紧，当下就挑出两三个想要买回去，有伙计迎上来道：“这位客人，我们家的兔子面人是和月饼一块儿卖的，这单独买，我们也不好做呀。”
“你们老板倒是真会做生意。”
宋芝怡淡淡的笑着，让身边的侍女随意挑选了几种月饼。
其实像他们这般的人家，每逢中秋，大抵都是吩咐厨房现做，一应食料都要是顶好的，鲜少会吃外头的月饼。
不过为着宋芝怡心爱的小兔子，她就花了点钱买下来，到时候分给下人，也算是善意之举。
傅兰茵左看右看，对月饼没什么心思，反倒是看上薄薄的云片糕，跟着宋芝怡也一样买了些。
伙计一边帮他们包糕点，一边还侧眼盯着外面的动静，像是专门在等待什么。
傅兰茵也有点好奇，就靠在门板瞧着，过了半晌，在层层的台阶下，冒出来许多穿黑衣的官差，他们动作整齐，面容严肃地警告行人，一路雷厉风行的查抄店铺，若是寻常做糕点的，就在门口张望一下就走开，若是卖香粉的，则会走进去乱翻一通。
香铺的伙计抄着手站在外面，像是落汤鸡般，耷拉着脸，仿佛是失去了精气神。
宋芝情朝着糕点铺子的伙计询问：“这是做什么？”
“自从前儿个陈家香铺的货被御史台扣下，这些官差就成天的找麻烦，最下面搜到最上面，他们也不嫌累，弄得芳园街的香铺都开不成门，反正做两天生意就要被查次铺子，客人们见了官差，避之唯恐不及，连带着糕点铺的生意都不好了。”
伙计絮絮叨叨抱怨着。
他一提到陈家香铺，连宋芝怡都想起来，小声提醒傅兰茵道：“好像是穆大人手底下的。”
原先各个都穿黑衣，聚拢起来就像是墨团，现下分散开，傅兰茵遥遥就看见上次送东西的成蹊，他是专门替穆澈办事的，查抄香铺，该不会穆澈也在吧？
她如此一想，不知怎么就往回缩了缩，带到门板写好价格的板子，弄得伙计手忙脚乱去扶，动静有点大，成蹊也看见了她。
他似乎有点喜出望外，对她行礼道：“傅姑娘，原来您也在这儿啊。”
傅兰茵只好笑了笑，明知故问道：“家中的祭月仪式还缺些东西，正巧出来走走。你们这是做什么，大队人马的，瞧着令人生畏。”
成蹊略有点不好意思，憨憨地摸了摸头：“例行公事，如今香铺里头有点情况，公子要我们严防死守，没有吓着姑娘吧？”
傅兰茵摇摇头，明白里面的事情不可能告诉她，可又担心穆澈就在附近，旁敲侧击道：“你们辛苦，我看这些官差眼生，穆大人他也来了吗？”
“那倒没有，公子事务缠身，在御史台呆了好几天没合眼，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
成蹊没把傅兰茵当外人，只是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傅兰茵突兀得有点诧异，想到桂花宴上的事，心中就有点过意不去。
她让伙计又包了些月饼，递给成蹊道：“上次郡王府的宴会上，穆大人对我多有照顾，这个给你带回去，就当是我的谢礼。”
傅兰茵始终记得穆澈提醒她的意思，始终保持距离，不想欠他，因此就直接回礼，也算是两清。
成蹊不懂她的心思，只当是傅兰茵关心穆澈，笑嘻嘻的保证会把糕点完好无损的送到穆澈手里。
一旁的伙计察言观色，发觉傅兰茵和官差交谈得有声有色，明白这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连带着糕点都多装了几块。
傅兰茵抱着沉甸甸的糕点，不禁意识到穆澈威名犹在，自己也算是连带着受了不白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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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逛了大半天，傅兰茵没什么力气多想，洗漱完毕就缩在被子里，陪着阿遥笑闹着，渐渐沉睡。
后半夜似乎是突然降温，窗户里灌进呼啸的风，把傅兰茵冻醒了。
她刚想喊声阿遥，恍然看见角门处点着灯笼，微光直透到她的院子里，阿遥也不在身边。傅兰茵的院子离角门最近，平时一有什么动静都能听见，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还能有什么找上门的大事。
她犹豫半刻从被窝里起身，随手披了件斗篷，手里提着灯笼，绕到了角门口。那儿站着两三个丫鬟，拦在石阶上，好像在和他人争辩。
阿遥也站在后面观望，瞧见傅兰茵过来，登时就禀告道：“小姐，有人来敲门，说是大夫人的亲戚，想来投奔借住的。”
“大舅母？”傅兰茵顿了顿，她和大舅母并不熟悉，但也听说过李家卷入贪污案，被满门抄斩的事，真要能躲过这一劫的，恐怕也只有在老家的亲戚。
只是她穿着薄衣，不方便见客，就问阿遥道：“去通知大舅母了没？”
阿遥点点头，看了眼月亮，“去是去了，但这个时间，大夫人不一定起得了身。他们又赖着不肯走，非要进来，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傅兰茵沉思道：“确定是舅母家的亲戚？”
阿遥回想着描述：“他们自己说是因乡下大旱遭灾，迫不得已才来找大夫人。只是咱们院子里的丫鬟也不晓得大房的事，没法确定是不是真的。”
“你让红杏带他们去厢房安顿，大晚上的闹下去也不是个事，等到天亮大舅母起来，自会处理。”
傅兰茵当机立断吩咐着，红杏将三个人引到廊下。
看着像是朴实无华的农民，唯有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穿着干净。
夜里黑，傅兰茵又躲在树影后面，隐约只能瞧见轮廓。
那三人晓得这才是主人家，连声向她感谢，似乎为难得说道：“多谢小姐，只是我们一路走来风餐露宿，今儿个为了进城，身上的盘缠都花完了，到现在这五脏庙里还没进东西呢。”
半夜东厨的仆人都睡了，想要找吃的可不容易。
傅兰茵略一考虑，朗声道：“阿遥，你去小厨房找云婶子，就说是我夜半睡不着，想吃些清淡的小菜，麻烦她帮我做些。”
阿遥越发为难，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个点……”
“无妨，你带些银钱去，当我拜托婶子的。”
傅兰茵晓得能千里迢迢来找大舅母的人，恐怕不会是简单上门，若是轻易怠慢，还不知道明日大舅母怎么做，就当花钱消灾，做个善事了。
嘱咐好红杏，傅兰茵提着灯笼回去睡了。
三人对着高门大户有些好奇，碰到些事就要问一问。
他们中唯一像是读过书的男子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姐姐，刚刚说话的，可是姨母的女儿？”
红杏困得很，懒得和他们多言，直接答道：“大小姐住在后头呢，刚刚是寄居的表小姐。”
男子又朝傅兰茵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