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制衡
今年的除夕气氛分外的压抑。
皇上还未到，皇后尚在禁足之中，故而最上首的两个位子都空着。
华妃今日光彩夺目。一身上等蜀锦织就的吉袍，琵琶襟的搭护用的乃是苏州制造今岁刚刚贡上的缂丝贡品。
听说那缂丝难成，今年也只得了一匹，皇上独独赏与了华妃。
那浮云芍药图案栩栩如生，芍药边缘乃是捻金丝缂就的，行走之间波光粼粼，十分炫目，就连裙摆，也用了捻金绸缎镶边，配上那满头的珠翠点缀，真真是姿容艳丽，仪态万千，让人不敢直视。
怪不得华妃盛宠多年。
这般美貌，便是太后身边的芳若前世也说过，华妃之美貌，满蒙八旗的女子加起来都难及。
更何况，还有她哥哥年羹尧。
“华妃妹妹今日这身衣衫首饰，可真是光彩夺目啊！”
我一言不发，只在角落里面装鹌鹑。听得上首的齐妃开口赞道。
自皇后倒台，我们三人愈加忍气吞声谨小慎微，深怕碍了华妃的眼。
“皇上体恤，特将今年这天下独一匹的缂丝赏了本宫，本宫自得好生配些首饰，才衬得起这一匹万金的衣衫不是。”
华妃洋洋得意，脖子高傲的向前挺着，像一只骄傲自负、却又无比美貌的花孔雀。
“说到底呀，还是皇上心里里面有娘娘。六宫谁人不知，这一个多月皇上政务繁忙，却独独每日去翊坤宫陪娘娘，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华妃闻言眼神愈加得意。
皇后不在，她便宛如这后宫的女主人一般，眼神不屑地一一扫过各宫嫔妃。
“皇上自也是爱护各宫姐妹的，你说是不是啊？惠嫔？”
眼神扫到即将临盆的眉庄，华妃一双美目往眉庄肚子上打量了一个来回，然后语气不善地开口，尾音拖得老长，语露挑衅地问道。
众人闻言大气都不敢出。
眉庄在华妃淬了毒般的眼神中，缓缓站起身，手扶着大肚子缓缓蹲下行礼。
“华妃娘娘所言甚是。
娘娘宠冠后宫，众姐妹若有娘娘十之一二的福分，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华妃却不叫眉庄起身，只懒懒的轻靠椅背。
秀满芍药花儿的衣衫下的胳膊慵懒地搭放在椅把手上，眼神不佳的看向眉庄。
“惠嫔倒是好福气，得皇上亲准你出月后学习后宫事物。
如今皇后娘娘禁足，太后娘娘掌后宫事，本宫也奉命协理六宫，自会好好教你。”
说罢深吸一口气，已经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华妃娘娘恩典，嫔妾定会用心向娘娘学习。”
“哼”
华妃面色不善，正欲说什么。只听得外头通报，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身影缓缓醒来，众人皆下跪行礼。
皇上却最先走到眉庄跟前，弯腰扶起她。
“朕不是说过，你临盆之期快到，不必行此大礼。”
眉庄轻声谢过站起身来，华妃的眼神瞬间不忿起来。
皇上扶起眉庄，又赶紧去扶华妃。
“世兰操办晚宴辛苦，快快起来。”
我在下首只觉得好笑。
皇上这一碗水端平的功夫，可真真的天下第一份的。
想起他前日派人送到我宫里的纸笺，我心底满是讽刺。
华妃闻言，原本刀子般看向眉庄的眼神才慢慢缓和下来，转而得意地一挑眼，扭着腰肢袅袅起身，随皇上坐在了皇上的左手边的椅子上。
众人神色不一，我与甄嬛对眉庄投去安抚的微笑，见她回了个放心的眼神，我才放下心来。
心不在焉言的过了个阖宫夜宴。
还好华妃只一味的跋扈显摆，却也没造出什么大的幺蛾子来为难我们。
我与眉庄甄嬛也打定主意，韬光养晦，不可做出头鸟。据甄嬛说，前日皇帝已像甄嬛透露出要除年羹尧的心思，想来华妃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一转眼半月过去。
终于，在雍正三年正月十四日晚，眉庄开始阵痛，稳婆太医纷纷来往存菊堂，我与甄嬛也焦急得等在殿外。
终于疼了七八个时辰后，眉庄于正月十五日申时，平安诞下一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五阿哥出身时辰乃是大吉之时呀！”
皇上与太后大悦，大手一挥，赏了钟粹宫人各半年俸禄。
又因小阿哥出生之时正是阳光灼灼之时，取其如太阳般明耀之意，赐名弘昼。
令阖宫连贺三日。
我与甄嬛也双双松了一口气。
“瞧瞧我们弘昼这双眼睛，长大了定和眉姐姐的一模一样。”
“这还没出月呢，姐姐竟也能看出像不像了？”
“容儿这利嘴，除夕晚宴上一言不发，只在角落里面装鹌鹑，如今倒是支棱起来了。”
“姐姐还说呢，这后宫谁人不知，那阖宫夜宴乃是翊坤宫那位的主场，皇后娘娘不在，咱们不就是去装傻充楞的？”
“你这丫头”
甄嬛话音未落，只听外头太监禀报。
“皇上驾到！”
我与甄嬛眉庄三人对视一眼，赶紧收拾仪态。我起身把弘昼交给乳母，才轻轻和甄嬛一起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皇上一个跨步走到眉庄的塌前，扶住准备下床行礼的眉庄。
“眉儿，你好生躺着，不必下床行礼。”
“谢皇上。”
眉庄的脸上抹过一抹娇艳的红晕，由着皇上扶着，身子软软的倚着皇上，慢慢靠坐在塌上。
皇上安抚好眉庄，端坐在塌前，顺手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眼神温和的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又看向采星。
“伺候惠嫔的太医何在？”
采星赶紧宣了顾名阅进来，皇上一一问过眉庄的饮食和作息，然后才放心地挥手让他们下去，而后转过身拉起眉庄的手。
“眉儿在后宫为朕诞育皇子辛苦，你父亲在前朝为朕鞠躬尽瘁，朕心甚悦。”
眉庄闻言问完一笑，端庄温和地笑道：
“臣妾与父亲能为皇上和大清尽犬马之劳，是臣妾与父亲的福分。”
皇上明黄色的衣衫上的金线熠熠生辉，连带着他的眉宇更加舒展开来。
“去年你父亲审理松阳县令蒋文庆押粮草被劫一案，就甚是公正，为朕拔出了不少蛀虫。
加上他多年来兢兢业业，又有你诞育皇子的功劳，朕有意增领武定州、武定府、滨州、泰安州、泰安府，晋你父亲为九州县副都统总兵，驻济南府，兼管济南府、东昌府的聊城等九州县。眉儿意下如何？”
眉庄闻言一惊，但脸上依旧镇定，只立刻强行起身行礼。
“皇上信任臣妾父亲，臣妾原不该辞。只是父亲为人耿直，为官多年虽无小错，却也无大业，恐不堪重担，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脸上笑容不变，扶起眉庄。
“眉儿不必推辞，单看能教养出你，便知你父亲定是忠直能臣，如今前朝之势错杂，朕身边可用之人不多，由你父亲为朕分管九州县，朕才放心，眉儿可明白？”
话及与此，眉庄也不便多言，只笑着谢恩，我与甄嬛也赶紧道喜。
皇上并未多待，只与我们小叙了会话，便匆匆赶回养心殿了。
送走皇上，眉庄满脸愁色，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底下人退下去，才开口道：
“初进宫时，我得了皇上头份侍寝的恩宠，我只以为皇上对我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后来知晓二位妹妹原是被皇上当做先皇后的替身，我也灰了几分心。如今，我才堪堪产下弘昼晋位为嫔，在这后宫已是出尽风头，不知被多少人暗地里恨毒了去。”
眉庄说到这里，眼神中的美好也放空了些许，转瞬眉头便微微皱起来。
“皇后娘娘式微，华妃一人独大，皇上却要在此时晋父亲官职，看来是想将我选做制衡华妃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