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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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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丧殡习俗。

    老祖宗认为人死后魂魄会四处飘荡,到了头七当天的子时才返家。而家人要在魂魄归来之前,为死者魂魄准备一顿饭,之后必须回避。

    传言,如果让魂魄看见家人,会令其记挂,会影响他投胎转世。

    苏毅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按照黄婆婆的指导,用竹竿隔一尺贴纸钱一张,立在门口台阶上,把元宝蜡烛香,贡品,酒食摆好。

    他还用土罐装满煮熟的鸡蛋,置于墙角,据说这样做可以贿赂殃神,能让魂魄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情绪低落的苏毅闷头躲进被窝。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既希望父亲回家的魂魄能看看他,但他又不想耽误了父亲的转世投胎。

    苏毅一直在等父亲托梦给他,但是却一直没有等到。

    他有些患得患失,他猜想是不是自己最近不够乖,父亲不来找他。又猜测或许是父亲与母亲相隔多年,再度重逢,可能是彼此之间有太多话需要倾诉,以至于把他给忘了。如果真是如此,苏毅也替他们高兴。

    真正的爱情,又何止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哪怕是生离死别,也无法隔绝。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男人的背影,在孩子的呼唤声中渐渐远去,再远去……

    男人似乎走得很慢,但任凭苏毅再怎么努力奔跑,却始终无法追赶上他的步伐。

    他的身影看着明明离得不远,可苏毅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抓不到。

    竭尽全力追逐那背影的苏毅慌了,乱了,哭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拼命追。

    但是无论这个身世凄凉的孩子再怎么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唤,那个身影自始至终都不曾停下远去的脚步,也没有任何回应。

    苏毅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从前他只要喊一声那男人的名字,男人一定会回头,会满是慈爱的看着他,那眼里全是温柔。而现在,他哭到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但是前方的身影依然无动于衷。

    苏毅在灰蒙蒙的路上一直跑,一直追。他明明已经跑到筋疲力竭了,但是他却依然不愿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他生怕一停下来,男人就会彻底消失无踪。

    孩子累得脚步蹒跚,一个不稳直接摔倒,但他还是不想停下来,他手脚并用继续向前爬,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紧跟男人的步伐,不能被他甩远了。

    苏毅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眼泪也哭干了,但他依然睁大眼睛紧紧盯住男人的背影,不敢眨眼,担心一眨眼,男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苏毅感觉整个人如同踏空了一般,在万丈悬崖上急速坠落,他的那颗原来就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想喊出声,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

    顷刻之间,苏毅猛然从床板上弹起,刚刚那一幕让他惊恐万状,心有余悸,他现在的脑海一片混乱,下意识大喊一声:“爹!”

    呼喊声在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里回响。

    苏毅顾不得身上衣物单薄,急忙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父亲的身影。

    结果他看到的只是破旧乌黑的屋顶,上面还有几处已经破碎的青瓦,露出点点云层厚重的天空。

    他身上还盖着那张留不住热气的单薄棉被,旁边还有个满是泪水的枕头。

    寒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他这才想起来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他卖房葬父,后来就一直在这荒无人烟的破庙寄生。

    满脸泪痕的苏毅看着那个沾满了他泪水,湿漉漉的枕头,怔怔出神。

    原来连梦里的快乐都难求,连温热的泪光都穿越不了冰冷的黑夜尽头。

    不过啊,这个冷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觉得这样的梦,还是值得期待的,至少,梦里还有父亲的背影……

    缓过神来的苏毅迅速穿好衣服,打量着眼前破败不堪,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殿,他心不在焉的望着中间那尊缺损了三分之一,油彩几乎已经斑驳掉落殆尽,毫无威势可言的神像,看着断壁残垣上的青苔,多么希望这残酷冰冷的实现,只是一场不久之后就会苏醒的噩梦啊。

    可是,嗷嗷乱叫的肚子,把苏毅扯回了现实。

    他要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了,他可不能停下来,怕手停,口就停。

    苏毅出门,先是拉开架势,遵循功法口诀“意想,意守,心入静”的原则,静心定意,意守丹田,慢匀不滞仿五禽,一式一方位一角度,有模有样的打了一遍李大夫倾囊相授的五禽戏。

    出了一身薄汗,苏毅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苏毅自从习练了李大夫改良版的五禽戏,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筋骨,肌肉,四肢的灵活性,协调性,乃至身体的各项功能都有所增强,尤其是他的体力,耐力提升得特别明显。虽说现阶段还不能做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不过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

    雪花洁白弥漫天,冬至大过年。

    谚语有云“十月一,冬至到,家家户户吃水饺”。

    不论是钟鸣鼎食的富裕之家,还是穷困潦倒的清贫家庭,饺子都是必不可少的节日饭。

    不过,生活拮据的苏毅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有吃的,能吃得饱,有穿的,能穿得暖,这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幸事了。现在可不比以前,关于冬至这顿,苏毅本想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了,直到和蔼可亲的黄婆婆来访。

    黄婆婆会送来热腾腾的饺子,这好像是在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苏毅真挚的对黄婆婆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就放开肚皮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黄婆婆看着狼吞虎咽的苏毅,笑呵呵道:“吃慢点,吃慢点,有那么好吃吗?”

    嘴里塞满饺子的苏毅,小鸡啄米似的重重点头,含糊不清道:“嗯嗯嗯,相当好吃!”

    黄婆婆轻笑道:“好好好,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喝点汤,小心别噎着啊。”

    化身饕餮的苏毅把所有饺子装进肚子,他抹了一把嘴,打了个嗝,心满意足道:“这是我吃过第二好吃的饺子。”

    黄婆婆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笑问道:“那小苏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是怎么样的啊?”

    苏毅脸色黯然的低下头,轻声道:“我觉得最好吃的饺子是父亲亲手做的饺子。”

    黄婆婆叹息一声,把孩子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苏毅缓缓道来,“我记得父亲以前每逢冬至,不管忙或不忙,都一定会亲自动手包饺子。”

    “我还小的时候,只负责吃。近几年我也有帮忙哦,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倒忙就是了,不过父亲也不介意。我每次捣乱父亲都会苦笑,不过我能感觉到,父亲苦笑的眼神里是藏着幸福和欣慰的。”

    “我父亲的厨艺可了得了,他每次都会准备各种各样的馅儿,白菜猪肉馅,萝卜玉米馅,牛肉香菇馅,韭菜虾仁馅等等,数量不多,花样多。”

    “那些饺子一个个皮薄馅嫩,只是看着就能流一地口水,当然啦,那味道同样是杠杠的。”

    “我当然也好奇为什么父亲会做那么多种口味的水饺啊,我记得我问父亲时,他一脸宠溺的对我说,‘因为你母亲大人的嘴巴相当刁钻,还偏偏不喜欢煮饭,还说什么就喜欢看着我做饭,觉得下厨时候的我,特别帅,特别有魅力。我这一听就热血上头了,去他娘的君子远庖厨,老子可是要成为食神的男人啊!’”

    “父亲还说只有一种馅,肯定满足不了母亲那只小馋猫,所以他还刻意学了好多种不同馅儿饺子的做法,每样做几个。”

    “每每说起此事,父亲都会眉飞色舞,一脸骄傲的说,‘女人嘛,男人当然得宠着啊!古有女为悦己者容,今有你爹我为你娘近厨。不是我跟你小子吹牛啊,当年你爹我为了追到你娘,可没少在灶台上下苦工啊。我最后能成功把俏媳妇娶进家门,嘿,我这一手能去大酒楼掌厨的精湛厨艺,绝对功不可没!’”

    黄婆婆静静的听着苏毅慢慢的倾诉,浅笑道:“你父亲那心意,那手艺做出来的水饺,的确对得起你口中的第一。”

    可能是人老了就会有特别多的感慨,她平淡道:“这世间令人羡慕的感情都相似得千篇一律,一个在闹,一个在笑。而生活的苦难却是林林总总,各有各的不同。”

    正当此时,一片清冷的月光,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

    黄婆婆抬手指向月明星朗的天空,轻声道:“我听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也不知道你爹你娘那两颗星星有没有紧靠在一起?也或许他们俩跟我那老伴这会儿正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苏毅抬头仰望浩瀚无垠的星空,眼中映照着点点星光,怔怔出神。

    自此以后,苏毅每当感觉月光搭着星光照耀在自己身上,就会自然而然的觉得,那是父母在天上看着他。

    天苍苍,野茫茫,冬至将黑夜拉长。

    暖胃又暖心的水饺入汤,暖夜长。

    ……

    年关将至,喜气洋洋。

    苏毅被李大夫拉去当壮丁,老人美曰其名把老宅交给苏毅装点,希望他能搞搞新意思,其实就是想让这孩子搞搞大扫除……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

    腊月二十四,扫房尘;

    腊月二十五,赶乱岁;

    腊月二十六,烧年肉;

    腊月二十七,洗疚疾;

    腊月二十八,洗邋遢;

    腊月二十九,蒸馒头;

    大年三十,团圆饭。

    一年忙到头,就为一餐团圆饭,饭菜自然是格外隆重又丰盛。

    苏毅今年的团圆饭比较特别,是跟两位老人一起吃的。

    李大夫出资,买了一些在新春佳节常上桌儿的食材,又美曰其名锻炼苏毅的动手能力,将烧菜做饭的活计,全都交给了苏毅,而他自己则懒洋洋的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等着饭来张口,好不惬意。

    黄婆婆带着苏毅在厨房好一顿忙活儿,往年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吃年夜饭,今天忙起来,她虽然感觉有点小累,不过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吃饭的时候李大夫为了活跃气氛,笑眯眯问道:“苏毅,你可知桌上这些‘意头菜’的寓意啊?”

    苏毅看着一盘盘菜,对答如流道:“大盆菜,寓意盆满钵满,预示来年赚钱赚到盆也满,钵也满。”

    “发菜,这很明显就是想发财嘛。”

    “生菜,生财。”

    “清蒸鱼,‘鱼’和‘余’谐音,寓意年年有余。”

    “水煮小虾米,这边方言‘虾’与‘哈’同音,寓意哈哈大笑,笑口常开。”

    “白切鸡,‘鸡’与‘吉’谐音,就是大吉大利。”

    “在这新的一年,苏毅祝二老福禄双全,健康长寿,福星高照,吉祥安康,百事顺遂,万事如意。”

    李大夫笑嘻嘻的给苏毅夹了一块白嫩嫩的鱼腩肉,“可以啊,你小子那小肚子里确实有点墨水。”

    黄婆婆也笑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苏就是有学问,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婆婆也祝你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苏毅腼腆一笑,此后频频踮起脚尖,给两位老人夹菜。

    窗外一片片细碎细碎的雪花,慢悠悠的飘然而下,屋里的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这栋冷清了一段时间的老宅,再次充满了生气。

    孩子有笑声,老人有笑容,这年啊,总算有些年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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