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错就要认，挨打要站正
秋高气爽，月季飘香。
青山卸下绿装，略显沧桑，飘落的树叶悄悄泛了黄。
田野之上，风吹麦浪，后浪追前浪，一层赶一层的金黄。
时间不会说谎，在等一场雪收场。
苏毅用衣服兜着一把枇杷走在回家路上，心情舒畅。
他跟李大夫学习了许多药理知识，知道枇杷有祛痰止咳，生津润肺，清热健胃的功效。
如果枇杷再加上川贝，冰糖炖服，不仅能够辅助治疗久咳不愈，阴虚肺燥，还能改善咽喉燥痛，止咳平喘。
凡是对父亲病情有作用的方法，苏毅都会不遗余力的一一尝试。
苏嘉铭看着自家儿子探头探脑进门，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明摆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他喊住苏毅。
他随意问了一句：“毅儿，你干嘛去啊？”
苏毅左顾而言他道：“我准备给爹熬川贝枇杷。”
男人哦了一声，他发现儿子兜着一把不合时节的枇杷，有心无心的问道：“这枇杷挺新鲜，哪里来的啊？”
孩子牛头不对马嘴道：“川贝和冰糖都是李大夫给的。”
知子莫若父。
苏毅屁股一翘，是拉屎还是拉尿，苏嘉铭一眼便知。
他皱了皱眉，再次问道；“你这枇杷哪里来的？”
苏毅闪烁其词道：“捡的。”
男人眉头越皱越深，几乎拧成一个疙瘩，直视儿子，问道：“捡的？现在去哪里能捡到成色那么好，还那么新鲜的枇杷啊？”
苏毅不敢跟父亲对视，吞吞吐吐道：“就是在山上捡的啊……”
苏嘉铭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加重语气问道：“你老实交代，这些枇杷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要逼我请你吃一顿藤条焖猪肉啊！”
藤条焖猪肉，不打不能熟。
藤条抽在身上，瞬间就会出现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深红色伤痕，犹如焖出来的猪肉。
这道响当当的粤菜，几乎是所有男生幼年不可或缺的“美味”，没有吃过这道经典名菜，童年是不完整的。
不过吃得太多，也不是好事，物极必反。
苏毅虽然早慧，不过有时候也难免会顽皮捣蛋。
苏嘉铭比较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也曾请苏毅吃过两顿火辣辣的藤条焖猪肉，让苏毅至今还记忆犹新。
苏毅在父亲的注视下，支支吾吾道出了实情，“我今天在山腰的果园里看到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偷偷摘枇杷吃，后来就想着枇杷对治疗你的咳嗽有帮助，所以我也跟着偷偷摘了一些……”
苏毅越说声音越小，慢慢低下了头。
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儿子这是一番好意，但好意未必就是对的，不然哪里会有“好心办坏事”的说法。
也许出发点是好的，但路走歪了。
他语重心长的教育道：“毅儿，你可还记得曾经在私塾学习过的‘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到底何解？”
“我有没有教过你，不告而取谓之窃，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你能不能告诉我，何为君子取之有道？”
苏毅低着头，心里有话，却又无从说起。
苏嘉铭谆谆教导道：“我们现在虽然穷，家中光景不及从前，但是绝对不能去偷，更不可以去抢，我们做人一定要有骨气！”
“我们现在带上你摘回来的枇杷，上门赔礼道歉。至于果园主对你是打是骂，你都不能退缩，因为你错了。”
“错就要认，挨打要站正！”
苏嘉铭转身就走，苏毅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跟在他后面，父子俩一路无话。
苏毅偶尔抬头望向父亲套着青色布衣的干瘦背影，他不明白，他偷摘枇杷是为了帮父亲熬药，但父亲为什么还要对他如此严厉，如此苛刻，如此不近人情。
他也知道自己有错，不过他觉得父亲应该会袒护他，而不是揭发他，他觉得父亲太过小题大做。
果园主是个大腹便便的富家翁，当他听闻苏嘉铭领着苏毅来道歉的时候，他也是一头雾水。
他当然知道自家果园在果实成熟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小屁孩来偷摘水果的情况，只是屡禁不止，而且说实话那点损失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他也就听之任之，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如果有杀鸡儆猴的对象，那当然也不妨碍他给对方送上几棍子杀威棒。
果园主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抽了苏毅几棍，但苏毅皮肤稚嫩的屁股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苏毅疼得直冒冷汗，不过他依然紧咬牙关，他告诉自己再痛也不能流泪。
苏嘉铭歉然道：“养不教，教不严，都是父之过。是我教导无方，看在孩子尚且年幼的份上，希望您能宽宏大量，网开一面。”
果园主逮着机会说了些大义凛然的漂亮话，最后挥了挥手，赶走了这父子俩。
苏毅第一次看到如此低声下气的父亲，如此憋屈的父亲。
他没来由觉得很委屈，明明其他孩子也有份偷摘枇杷，凭什么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苏毅默不作声，他盯着地上那双由于走遍深山老林而面目全非的鞋面，有些模糊。
心有心结难解，归途父子俩依然无话可说。
回到家，关上门。
苏嘉铭轻声问道：“毅儿，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苏毅沉默不语，他知道，但他不想承认。
苏嘉铭循循善诱道：“错了就是错了，不管错多少，错几分。”
“你现在还小，现在知道错了，还可以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别人还会看在你还小的份上不会对你下手太重，你今天挨的打，就是要你长记性。”
苏毅还是缄口不言。
苏嘉铭的呼吸沉重起来，嗓音沙哑道：“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的，你要自己学会明辨是非，你以后不要行差踏错。”
“如果你以后路错了，犯了事，别人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苏毅本来还嘴硬，还想顶嘴，但当他看到父亲红了眼眶，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家里曾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但苏毅从来都没见父亲在自己面前红过眼。
苏毅真真切切知道自己错了，不仅仅错在偷摘枇杷，还错在知错不知悔，更错在伤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直到这一刻，苏毅才真心实意说出那句，“对不起。”
直到后来，苏毅回想前尘往事，才明白那句“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