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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用情至真,用情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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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婆婆只用了一句话就打动了苏毅,让他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起去寺庙敬香。

    老人家对苏毅说:“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小苏你也可以去为你父亲祈福啊。所谓心诚则灵,你父亲的病情说不定就会慢慢好转呢。”

    苏毅听闻此话也觉得有道理,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决定与黄婆婆一起去寺庙为父亲祈福。

    清晨的小镇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氛,恬淡而安详。

    一老一小不紧不慢的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清风拂面,微风不燥,阳光温和,岁月静好。

    苏毅发现黄婆婆相比平时随意盘起的头发,今天还特意插上了一支发簪,再配上那一袭墨绿色长裙,显得优美雅致。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得感慨真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苏毅嘴甜的赞美道:“婆婆头上的发簪很好看呢,跟你特别搭配。如同书上所说的那般,‘江南水土养姿容,美人配簪更从容’。”

    女人嘛,无论是三岁,还是八十岁,都喜欢被人赞美。只要逮到她们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的闪光点,直接就是一顿猛夸,准没错。

    礼多人不怪,话好人开怀!

    黄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一轮月牙,乐呵呵道:“呦,小苏这嘴跟吃了蜜糖似的,真甜啊。就凭你这张小嘴,以后绝对不愁找不着小媳妇。”

    苏毅腼腆一笑道:“我说的那都是真心话啊。”

    她伸出大拇指,对苏毅赞许道:“厉害!眼光也顶好,这簪子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却是婆婆我最珍贵的收藏。这里面还有我大半辈子的故事呢,想听不?”

    苏毅点了点头,眼里星星点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黄婆婆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浅笑道:“那好啊,难得有个小听众,我就给你念叨念叨婆婆的故事吧。”

    她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头上的发簪,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温声细语道:“这么一支普普通通的发簪,其实就是我和我家老头子的定情信物。这还是他当时用了不少积蓄,好不容易才从城里买回来的呢。他做的是地里的苦力活,面朝黄土背朝天,赚的都是辛苦钱。”

    “那会他看着我带上发簪,就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他说他斗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粗人,不像那些肚子里装满墨水的读书人那么能说会道,所以不敢乱说话,怕破坏那么美妙的气氛。”

    “然后我就笑问他,那你在这没完没了的傻笑就不破坏气氛啦?小苏,你是没看到啊,就他那么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那脸色蹭的一下就变得通红通红的。但他还是只会在那儿挠头傻笑。小苏,你说他是不是傻?”

    黄婆婆嘴角微微勾起,满是笑意。

    苏毅听了之后也在跟着傻笑起来,笑着附和道:“我想老爷爷是真的太喜欢你吧。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只有在真正爱到骨子里的爱人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一般,一紧张就会手足无措。我父亲当时面对我娘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黄婆婆一听一愣,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哪里那么容易放过他啊,我当时也是少女心性,这送定情信物的不说几句好听的情话,那未免太随意了吧,哪个怀春少女不喜欢甜言蜜语?”

    “他最后还是在我的眼神压迫下,支支吾吾才说了几句贴心情话。我对他当时说过的话,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那时摸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他可能给不了我全世界,不过他知道有个词语叫倾其所有,只要他拥有的,他的全世界,都会给我。他也的确说到做到了。”

    “他牵着我的手说,他眼前的这份美好,他愿意用一生去爱护,去守护。他说即使到了七老八十,依然想看我插上发簪的样子,哪怕那时候我的头发都白了,脸上有皱纹了,牙齿也掉光了,但在他眼里还是那么迷人!真是没想到啊,那死鬼的嘴,那真是甜哦,我就这么给他骗到手了。”

    这时候有一匹快马从他们的身边疾驰而过,黄婆婆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回过神之后又慢慢道:“那个我们确认了关系的春天,他租了一匹马,说要带我去踏青。已经过去好多年咯,我都忘了我们当时是去放风筝还是去赏花。”

    “不过我永远记得,我是第一次那么靠近他,我贴近他的后背,紧紧地抱住他。我没有去想那一路到底有多远,不过我希望那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我想把那一刻留住久一点。那一刻,我的心,很暖。”

    黄婆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成亲那天晚上,他双手颤抖的揭开我头上的大红绸缎盖头,也不知道他是喝酒喝多了,还是太过激动,说话都不利索。最后才结结巴巴憋出了一句,‘能娶到娘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啊,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这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男人,让我嫁给了爱情的同时,还让我嫁给了幸福。”

    老人家的语气变得平和,娓娓道来,“成亲后的日子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如细水长流。”

    “虽然平日里那个大老粗总是粗手粗脚的,但是对我却是格外的温柔。”

    “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年里,庄稼地里的农活重活,脏活累活,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一肩挑的,他从来都没有喊过累,一次都没有。而我做的只是一些简单的细活巧活针线活,那傻瓜还老担心我会累着。”

    “我尤为记得他曾经一脸好不害臊的傻笑着说,自己有那么好的老婆不好好疼着,那得遭报应的啊。我有心考究他,就问他,我哪里好?结果他居然毫不迟疑的说道,‘在我眼里你哪里都很好,好到谁都替代不了’,听了这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当时别提心里多甜了。”

    “每次丰收赚到钱了,他就会悄悄去镇上赶集,给我带回一些胭脂水粉或者一些他自己不舍得吃的小糕点,又或是一些新奇的小物件。我当年还老嫌弃他糟蹋钱,他赚钱多累啊,每个铜钱都是透着汗水的,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可他每次都憨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可下一次,下下次,每一次,他还是会给我带来各种小惊喜啊。我啊,每次也会装模作样揪着他的耳朵,嘴上念念碎教训他几句,可实际上我心里美滋滋的。”

    说着说着黄婆婆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一直都那么喜欢小孩子的。以前你爹跟你大伯住我们家隔壁就老是别他拐出去疯玩,说起来你爹吃我家那位给买的冰糖葫芦,不比吃你爷爷买的少。”

    “再后来啊,那老头子说走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我也想跟着他一起走的。我们都一起携手走过一甲子岁月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走黄泉路不是。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他的日子,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活啊……”

    “临终前,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十分郑重的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在人间多待几年,最好赖着不要走。还可以顺便给他多烧点纸钱,他活着的时候富不起来,好歹死后在下面不能再差钱了。”

    “让我千万不要那么着急去见他,好好活着,他说他这老鬼只是先下去布置好我们下辈子的家。让我把心放在肚子里,他肯定会经常托梦给我的。”

    老人家的眼角有泪,她的嘴角也有笑,“他还说他在下面等我,等得越久他就越高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我这辈子磨磨蹭蹭的作风了。他会老老实实的等着我,直到等到我为止,别人等我,他不安心。”

    “所以我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穿着得体,配上发簪,去寺庙敬香,我相信他是看到我的,让他知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活得美美的,还活得很滋润。”

    君赠妻发簪,妻为君绾发。

    平凡而美好的爱情。

    苏毅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寺庙门前,黄婆婆的神色也恢复淡然。

    她在寺庙大门前停下,庄重严肃的对苏毅说道:“进殿敬香是有规矩的,也许有些人会不以为意,觉得这些都是形式化的东西,感觉只要心诚则灵就够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连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清楚,何来‘心诚’可言。”

    苏毅收敛心绪,神情庄重。

    老人家对苏毅孺子可教的表现很满意,“先跟你说说简单的进殿礼仪,进院,进大殿,进殿堂,要从左往右,左进抬左脚。不可在正中间拜,因为大殿中间的拜垫是当家主法用的。”

    “先烧香后叩头。你要记住,敬香旨在‘以香达信’,香火不是用来贿赂神佛菩萨的,不要怀着‘各位神仙大爷,你们看啊,我已经给诸位烧了香了,你们可得保佑我,实现我的愿望’这样功利的心思。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不然人人求神拜佛,世间哪还有苦命人。拜神拜的是心安,至诚的心,拜心怀众生的神佛菩萨,心诚则灵。”

    “其他太过繁琐的礼仪我现在先不一一细讲,小苏你跟在我后面照做就可以了,但切记不要大声喧哗,这里是清净之地。”

    苏毅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毅看着黄婆婆上前应上三支香。将香在案上的烛火中点燃,然后走到前方站立,正对神像。

    双手持香,右手四指交叠覆盖在左手之上,双手拇指相对。食指及中指夹住香身,香尾刚刚好抵住大拇指,安置胸前。

    上香,头微垂,双手将香举起,与眉头齐平。

    双目紧闭,在心中虔诚祈祷,躬身敬礼。

    左手将香插入香炉。

    只见她再微微低头,双掌合起,举过头顶,稍停顿,再下移动到额头,再下移到嘴边,再下移到胸前。先右腿顺势跪下,再左腿弯曲跪下,磕头。

    一丝不苟,庄严肃穆。

    苏毅有样学样,祈求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父亲早日康复。

    苏毅理所当然的以为,磕头越重,代表心越虔诚。

    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贼响的那种,连他额头的皮都磕破了,以至于他起来的时候脑瓜子还嗡嗡响,有些晕乎乎的。

    他觉得这样神佛们应该能听见自己的许愿了吧,希望他们能听得见吧。

    ……

    苏毅回家之后苏嘉铭一眼就看到了他头上的红肿。

    得知真相的苏嘉铭心中暖洋洋的。

    苏嘉铭轻声问道;“毅儿,你从前也信神佛吗?”

    苏毅懵懂的摇了摇头。

    苏嘉铭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从前都没有信奉过神佛菩萨,现在事到临头才想去求他们,你觉得他们会听到你的祷告吗?能听到你的祈求吗?又有哪个神佛菩萨愿意眷顾这样的信徒?”

    苏毅有些茫然,一脸呆滞的看着父亲。他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以为求神拜佛只要心中虔诚就足够了。

    苏嘉铭还在追问道:“你拜的是神,还是你自己心中的欲望?”

    苏毅微微低下头,有些羞愧难当,有些惶恐道:“那我这样平时不烧香,有事才拜神,目的性那么强,会不会激怒神佛啊?”

    苏嘉铭低头弯腰,摸了摸苏毅有些红肿的额头,语调柔和开口道:“那倒不至于,受众生参拜的神佛都是善神善佛,不会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计较的。心中有佛放心中,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话锋一转,凝视着孩子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眸,沉声道:“不过人行走于天地之间,归根结底,万事还得靠自己。”

    苏嘉铭双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严肃认真的教育他道:“常言道靠山山倒,靠墙墙塌,靠人人跑。我曾经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解过一个‘靠’字,单单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讲得明明白白的了。‘靠’字上下结构,上面一个‘告’字,下面是个‘非’字。实际上就是‘告’诉人们,凡事都想‘靠’别人,那都是‘非’分之想。”

    他单膝跪地,双手捧着苏毅的脸颊,额头碰额头,“爹希望你能成为一名君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君子;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君子。”

    苏毅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苏嘉铭会心一笑,缓缓道:“当然啦,要成为这样的君子是很难的,爹其实更希望你能成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君子,能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苏毅重重点了点头,眼神坚毅道:“爹,我记住了!”

    谈起神佛菩萨,苏嘉铭不免又回想起那些如烟的往事,悠悠然道:“其实啊,你娘是信佛的,信福报,信往生极乐,信轮回。她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她很温柔,也很善良。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他记起以前跟着妻子一起在腊八节派粥送福,天寒地冻时拜访孤寡老人送棉被送米粮,观音诞时随缘放生,一些节日还会给一些并不富裕的人家派包子,等等等等,这样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不少。

    苏嘉铭一直记得妻子对他说过一句,让他铭记终生的话,“为富应仁,为人则善。”

    谈及亡妻,苏嘉铭此刻的眼里焕发出消失了很久的光彩,“她有一颗至诚至善的心,她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伸手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

    苏毅安安静静的听着,他发现父亲每次提及母亲的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眼神也会变得格外的温柔,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爱情吧。

    只是一想到妻子的红颜薄命,苏嘉铭又不由得黯然神伤,叹息道:“后来她走了,我依然会在心有余力的情况下去行善积德。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积德,我只是希望我行的几分阳善,积的那些阴德,可以回报到你娘的身上。如果啊,我说如果,真有轮回,有下辈子的话,我如果还能再遇见她,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他看着苏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知道你爹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吗?”

    他不等苏毅回话,就自问自答道:“就是在新婚之夜,听到你娘含情脉脉的对我说出‘嫁之我幸’这四个字的瞬间!毫不夸张的说,我当时感觉自己的人生得到了升华。”

    他的嘴角带着浓郁的笑意,神采飞扬,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眼眸里仿佛映照着满天星辰,他微笑道:“能娶到这么一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女子,我是何其有幸!何其幸运!何其幸福!”

    苏嘉铭似哭似笑道:“如果上天能满足我一个愿望,我只希望能与她,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不过是,用情至真,用情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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