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善意，心意，好意

    旭日东升，晨光普照大地。

    不少人还在梦中跟周公谈心，或者被单薄的棉被封印在床板上的时候，苏毅就已经起床了。

    苏毅从小就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他打了一盆凉水，洗漱过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打开房门，深呼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伸了个大懒腰。

    苏毅转头时看到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妪，她身穿一件典雅墨绿色衣裙，手臂挎着一个装有元宝蜡烛香的篮子，一头银白长发松松挽起，插上一支样式简单的发簪。

    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雅之气，端庄又大方，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大概是位名动十里八村的俏美人。

    老人是苏毅的邻居，苏毅提高嗓音跟老人打招呼道：“黄婆婆，早上好！”

    有些耳背的老人家转头看向苏毅，微笑着跟他招了招手，笑呵呵道：“哦，原来是小苏毅啊，早啊早啊。”

    苏毅看着老人这行头，问道：“黄婆婆是准备去庙里烧香拜佛吗？”

    黄婆婆点头道：“对对对，今天是初一，所以去庙里敬香。”

    老人家有个坚持了多年的习惯，那就是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前往山上的寺庙焚香，风雨无阻。

    黄婆婆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曾经陪伴她走过大半辈子的老伴在三年前也离世了。

    那时候是清明时节，苏嘉铭回乡祭祖，得知她老伴的病情后，苏嘉铭特意帮这对老邻居找大夫，找名贵药材试图帮老人续命，为他们出钱出力，忙前忙后。

    可惜她老伴大限已至，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不过这份恩情黄婆婆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每次苏嘉铭回乡，她都会送去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咸鱼酸菜腌萝卜，应有尽有，说那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土货。

    苏嘉铭也会笑着全盘照收，他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也是她的全部心意。他也知道如果拒绝了黄婆婆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礼物，反而会让老人家心里难受。

    不过苏嘉铭收礼后会变着花样给老人家，送补品，送银两。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每一份携带善意的心意都是好意，不应该被拒绝，更应该被好好珍惜。

    苏毅永远忘不了他们父子俩第一天回到小镇的情景，真的是特别狼狈。

    那天的天气跟他们那时的心情一样糟糕，下着倾盆大雨，他们是一路顶着疾风骤雨回到老宅的。

    他们前脚刚进门，没隔多久，黄婆婆后脚就来登门拜访了，不过她却意外的发现这对父子都成了落汤鸡。

    正当此时，苏毅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嗷嗷叫了起来。

    慈祥和蔼的黄婆婆看着浑身湿透，肚子还在咕咕叫着的苏毅就有些心酸，老人家还唠唠叨叨的埋怨着苏嘉铭怎么只顾着赶路，也没给苏毅整点吃的。

    那时的黄婆婆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冒着狂风暴雨回小镇，只以为他们像以往那样回家乡老宅住几天，然后又会回城里去了。

    只是当时那一时半会的，老宅里无米无菜无炊，也开不了火。

    黄婆婆先是瞪了苏嘉铭一眼，然后转头对苏毅温柔的说道，“小苏毅等婆婆一会儿，婆婆这就给你做蛋炒饭去。”

    说完就转身回自家厨房忙活去了。

    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一阵响，黄婆婆很快就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蛋炒饭。

    苏毅双手接过黄婆婆手里的碗筷，感激道：“谢谢黄婆婆！”

    蛋炒饭很平常很普通。

    炒饭的米粒没有颗颗入味不说，有些还缠绵的黏在一起。

    切沫的葱花有些黄，有点老，胡萝卜丁切得不够均匀，一些大一些小。

    用的油盐也很一般，那油大概她自己逢年过节难得买猪肉时炸出来的猪油，不过这绝对是老婆婆家里最好的油了。盐是粗盐，可能是她放盐的时间晚了一些，导致翻炒时味道不够均匀。

    肉沫少得可怜，反正黄婆婆给苏嘉铭的那碗蛋炒饭里是半粒肉碎都找不着，也就苏毅碗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是她不舍得，而是她家里也没有。

    鸡蛋倒是很多，看那份量可能有四个甚至是五个，估摸着是她家母鸡这几天的全部成果了。

    这不过是一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蛋炒饭，但对那时被大雨淋了个湿透，又累又冷又饿的苏毅来说，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没有之一。

    一碗值得他记住一辈子的蛋炒饭。

    他狼吞虎咽扒着饭，眼泪鼻水情不自禁就流出来了。

    老人家看得那叫一个心酸，劝着苏毅吃慢点，不够还可以再做。

    苏毅满嘴米粒，嗯嗯嗯的点着头，嘴里却一刻不停。

    他吃完之后还把碗都添得干干净净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苏嘉铭一直没动碗里的蛋炒饭，看到苏毅舔干净了碗，他又将自己碗里的饭扒到苏毅碗里，说他还不饿，让苏毅接着吃，吃饱再说。

    苏毅这才发现父亲还没动过筷子，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亲怎么可能不饿呢，他明明把吃的都给自己了。

    于是苏毅又把大半的蛋炒饭扒回父亲的碗里，说他再吃一点点就够啦。他还拍了拍终于有些存货的小肚子，说自己已经有九分饱了，快吃不下了。

    苏嘉铭这才开始吃饭。

    这次苏嘉铭和苏毅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子俩黯然会乡，其他人看待他们两人的眼神与以往截然不同，或愕然，或怜悯，或讥讽。只有黄婆婆看他们的眼神依然如故，热情，真挚。

    黄婆婆虽然人老，但心水清。

    后来她隔三差五就给苏毅他们送去家里母鸡下的鸡蛋，或者她自家种的新鲜蔬菜。

    那些鸡蛋啊蔬菜啊，她本来应该拿到集市上卖的，现在把大头都送给了苏毅父子。

    她还说了个善意的谎言，她说她自己一个人本来就吃不了这么多，现在分一些给他们也挺好的。

    她还说她有些愧疚，当时苏嘉铭帮她夫妻俩的时候花了很多钱，但她现在所做的，她能做的，都不多，这都是一些廉价的小玩意，小心意而已。

    这是苏毅在家道中落后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暖意。

    尘世间的人情冷暖，苏毅浅尝了个遍。

    苏毅自然也会投桃报李，黄婆婆家的脏活，累活，重活都让苏毅给包圆了，他也笑着说，他所做的，他能做的，也不多，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心意无论大小，只要是善意，都是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