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三个梦:奇人(五)
解慕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出那诡异老人的神秘的小院儿的,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王平家的院子里。
当他觉得自己的双眼终于能对上焦的时候,他便看见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在皎洁的月光下,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自己。不远处,还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熟练的劈着柴火,转头还能看到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映出慈母低头补衣的身影。
好像有什么东西,再次在解慕漱的头脑中爆炸开,震碎了他脑中的一切。
他扶着墙,站起身,抬头看着天空中一条银河,将蓝绸般的夜空分成两半。左边的绸缎上繁星满天,如同绸缎上铺满了珍珠一般,右边大概是因为明月的关系,星光倒显得暗淡了。但解慕漱已知晓,月光背后,是一样灿烂的繁星。
解慕漱本打算将王平带在身边,像培养自己亲弟弟一样培养、照顾他,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跟王平兄妹道别,回府安排了人对王家暗中照拂,便不打算再去过多打扰王平一家的生活,他相信,王平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好自己的家人的。
而他也已准备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征程了。
第二天一早,解慕漱就在王兄解夫娄满含热泪的注视下离开了扶余国的王城。而此时,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轻车熟路地走进了那市井之中的神秘小院。
那黑斗篷进院一见到那老人,纳头便拜。
“师叔,师叔神机妙算。侄儿凭师叔一语‘脑生反骨,命有屠龙’,果真大事立成。侄儿特来拜谢师叔。”
那老人却是仿佛并没有听到这番话一般,仍在自顾自的,擦洗着自己那大青牛的后背。至于那大青牛,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仍在悠闲地嚼着眼前的杂草。
那趴在地上的黑斗篷抬起头来,干笑了两声,又张口道:“师叔,侄儿已为您备足千金,正在巷外等候。侄儿知道您好清净,不敢叫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原来这黑斗篷,正是扶余国当朝宰相阿兰弗。他口口声声叫着那神秘老人“师叔”,但那老人始终未予回应,却不知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哈哈”,那老人干笑了两声,“我个糟老头子,怎么敢有你这般能耐非凡的贤侄啊。”
那老人嘴上说着,手里却是一点没停,仍在细致认真的擦洗着那大青牛的后背。
“师叔说笑了,侄儿这一身本事还不都是师门所赐,师叔为本门尊长,侄儿岂敢忘怀。”
阿兰弗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仍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是我瑕丘仲自己饮酒误事,误设了天机卦,终究是泄露了天机,将来也自有天谴。”
那名叫瑕丘仲的老人嘴上说着,手上则已开始结下系在老树上的绳子,看起来似乎要牵着青牛离开这里了。
阿兰弗一见,立刻拦在瑕丘仲身前,“师叔这是要去往何处啊?仰赖师叔一卦,如今侄儿在扶余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好好孝敬恩师您的时候,师叔怎么突然要走了呢?”
瑕丘仲哂笑一声,“阿兰弗,你利用我酒醉,引诱我以天机卦,窥慕王爷之天命,不想那慕王爷忠君爱国,却竟是天生反骨,屠龙弑君之命。你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担心他影响你对解夫娄的控制吧?我要是没猜错,你来找我之前,想必自己早也起卦算了,只是你那点道行,最多也就是看到慕王爷命贵齐天,但杀伐过盛,却算不出他那奇命的本格吧。”
瑕丘仲说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是闲云野鹤,不该管此闲事……”
说到中途,又停了下来,牵起黄牛,便朝门外走去。
阿兰弗见状再次拦住瑕丘仲。瑕丘仲所言不假,自己的确是看不透那解慕漱的命格,却又担心他与解夫娄兄弟二人的情谊,终究要成为自己控制扶余国的绊脚石,因此势必要想办法除掉解慕漱。他利用师门之便,灌醉瑕丘仲这个窥探天机的卦象大师,利用他的能力,以天机卦看到了解慕漱的反骨弑君之命。最终也正如他所料,一句“弑君屠龙”成功触动了扶余王解夫娄的逆鳞,勾起了他的杀心。
如今解慕漱已是一步步走向鬼门关,对于阿兰弗来说,瑕丘仲这个人便再没了留下的必要,阿兰弗阴沉的脸上已露了杀机。
只见他挥了挥手,便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大堆兵士,堵住了本就狭小的院子。
刀剑、盔甲反射着刺眼的日光,阿兰弗眯着双眼,面带笑意的说道:“师叔,您怎么就是不听侄儿的劝告呢?侄儿已经告诉您,如今侄儿在扶余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叔难道还担心侄儿留不下您吗?”
瑕丘仲横了阿兰弗一眼,仿佛在看一束草,一块石头一样,他身边那大青牛还在嚼着嘴里的草,似乎根本没看到这院里院外,挤的满满的铠甲和刀剑。
“果然,你在凡尘中沉溺太久,已被花花世界迷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兰弗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师叔,你还是这般,喜欢逞那口舌之快呢!”
“念在师门之谊,我们此番就此别过吧,教育你本事你师父的事,与我无关。只是以后,莫要再叫我师叔了。我大概也不会再来这扶余国。”
瑕丘仲摇了摇头,明显是已不愿与阿兰弗再多做纠缠。
“师叔大仁大义,倒显得侄儿小气了。只是小侄已将您的宅邸和墓地都准备好了,师叔至少得收一样吧?”
阿兰弗话音刚落,一众兵士便如早已训练好了一般,立刻戈矛前指,刀剑出鞘,将瑕丘仲一个老头子和那头大青牛围在中心。
瑕丘仲见状,突然大笑道:“朽木不可雕也。”
只见他轻轻一挥袖袍,身边一众甲士便披靡而倒。跟着起身轻飘飘地往那大青牛身上一坐,那青牛竟腾空而起,不一会儿便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消失在了晴空之上。
随着这一人一牛消失不见,空中却又传来了瑕丘仲那苍老的声音。“阿兰弗,修道之人贵在顺其自然,你如此强求恐怕终成其祸。今天看在同门之义,饶你一命,愿你能诚心改过,不要渐行渐远啊。”
接着,那声音似也跟着人牛一起,消失于万丈晴空之上。
黑袍中的阿兰弗却已冷汗遍体,颤抖不止,双眼死死盯着毫无一物的天空,脸上一会儿如临大敌般的恐惧,一会儿又是如蒙大赦般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