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定
“你这性子真真气煞我了。”王中彦寸长的胡子微微发抖。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江影冷笑一声。
王谷悦生怕父母亲吵架，赶紧摇摇母亲的手臂。
当年的王中彦只是永州城中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学子，祖上做些小买卖，不是什么大族，三代以内，也就出过一个刀笔小吏。可自从永利八年遇到恩师江先生，学问突飞猛进，简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江先生高兴之余，便将独生女儿嫁给了学生。故而在向来尊师重道的璃国京城，虽然功勋亲贵遍地走，王大人的官声还是相当不错。
“你”王中彦气得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突然门房跑来报“老爷、夫人、小姐，胡将军府上的胡夫人亲自来访。”
王中彦愕然，与江影对视一眼，难道最近市面上的传闻，竟是真的？赶紧示意王谷悦先躲到旁边侧室。
如今的胡将军府上，只有一位胡夫人，便是胡天元将军的母亲叶氏。
这叶氏单名一个凡字，可偏偏不平凡。叶凡出身武将世家，性格豪爽，当年在待字闺中时，武能当街训宵小，文能口舌胜状师。待到嫁娶时，京中不少人打听着，到底是谁家儿郎，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没想到竟是嫁入了胡斐老将军的小儿子胡青峰。
现如今胡斐老将军因为旧疾，这几年一直跟着大儿子一家在滇州。京中胡将军府只有叶凡一个寡妇操持着，凭着那股子泼辣劲儿，愣是把将军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胡将军的母亲刚坐定，还未等丫鬟奉上热茶，开口便是“王司农，王夫人，知道我儿子胡天元吗？在外领兵，今年二十三，虚长令媛几岁，极是相配。”
此话一出，倒把王谷悦吓了一跳，这也太直接了吧！不过想到胡夫人性格在传闻中一向如此，也就有些能接受了。只听到父亲开始恭维胡天元将军这次守城战打得漂亮，叶氏忙绘声绘色地一顿猛夸。
也不能说叶氏自卖自夸，璃国上下现在谁人不知胡天元？
三月初北梁边军蠢蠢欲动，双方小摩擦不断，谍报探马死伤无算，一直持续到端阳节前正式开战。胡天元带领麾下四万精兵，与满城百姓坚守靖阳城，凭借早期储备充足，加之军民一心，月余时间未让敌军登上城墙，更趁敌军久战疲惫之时，亲率骑兵夜袭敌营，烧毁粮草，在敌军营啸之际果断抽身撤退。经此一乱，北梁边军损失过半，无奈撤退，围城之势就此瓦解。胡天元携大胜之势追击敌军，直至北梁边境。
这样英武能干的少年将领，年纪轻轻又升了正三品，深得昭华皇帝厚爱，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男儿。
王谷悦想到当日在斗茗宴上的那一瞥，身材高大的将军侧脸轮廓硬朗，坚如刀刻，突然就红了脸。哎呀，羞羞羞，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拍拍自己的小脸。
好不容易送走了胡夫人，王中彦看着叶氏离开的背影，面上先是一片欣喜，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变得平淡如水。倒是江影一直沉默不语，好似心事重重。
王谷悦看到父母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悄悄溜进了闺房。
临睡前，王谷悦躺在榻上看一册新得的戏本，突然听到母亲在门外问到“谷悦，可以进来吗？”
王谷悦忙起身披了衣服，给母亲开了房门。
是跟父亲吵架了吗？王谷悦看到母亲的神色有些郁郁，好像心事重重，但母亲没开口，她也不好问出口。
母亲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扶着王谷悦的手背，轻声问了句：“谷悦，你愿意嫁给胡天元胡将军吗？”
王谷悦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题若放在早上，她连想都没想过。午时投注，虽是一时贪玩，也多少也有些女儿家的情愫。现在胡将军的母亲都亲自登门了，如果说不愿意，也确实有些违心。少年将军的爱慕，谁不喜欢呢？
母亲看她沉默，便猜到女儿原是愿意的，稍微舒展了下眉心的郁郁之色，缓声说道“刚刚我也跟你父亲商量了你的亲事。”
王谷悦忙问道“父亲可有什么意见？”
江影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讲道“你父亲说他平时敬仰胡斐老将军不假，但也并不想自己独生女儿嫁入行伍之家。就怕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万一胡天元有个三长两短”
没想到王谷悦倒是反问道“母亲您也这么想的吗？”
江影笑着摇了摇头“我听你父亲这般心口不一，登时就有些生气。胡夫人一介女流，她亡夫战死，尚且愿意送唯一的儿子保家卫国。咱们家若因着缘由嫌弃忠良之后，没得让人笑话。”
王谷悦心想，原来母亲是想她嫁给胡天元将军的，瞬间脸色就红了起来。
“女儿，女儿但凭母亲做主。”王谷悦绞着衣襟，低头轻声说道。
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王谷悦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傻傻地躺在榻上，看着手里的戏本子发呆。
这本子是忘川公子新作的《征程》，讲的便是一位将军为了守护妻子，硬抗敌方千军万马的故事。王谷悦本是不愿看这些的，那日闺中蜜友杨乐怡来参加她的生辰宴，将戏本子落在了府上。现在倒是有些幻想，若胡将军也如这戏本中一样有情有义，那自己岂不是
无限遐想中，一片红云飞上了脸颊。
当然，就算江影心意已决，也该按照常例，拖他个一两次，摆一摆岳母的款儿。
不过令王家母女都吃惊的是，第二天刚用过早膳，胡夫人就拎着礼物进了门。
彼时王谷悦正跟着母亲在前厅学着料理庄务，前面站着五六个庄上管事。许是因为管事们声音粗厚，竟没听到门房通报。
等王谷悦一抬头，叶氏前脚已经进了厅门，想躲避都来不及了。只能福了福身，问了句胡伯母好。
管事们都是有眼力劲的，一见有客就退了出去。丫鬟忙端了热茶过来。
叶氏不似昨日那样急吼吼地上来就夸自家儿子，而是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王谷悦，笑着对江影说“王夫人，我先前还疑惑，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家胡天元一见倾心。今日一见，总算明白了，真真一个可人儿呢！”
王谷悦登时就红了脸。
江影笑着应了两句，不过是推说自家女儿质陋，顺带夸奖胡将军年少有为。
王谷悦见自己待着不大合适，便推说约了朋友一会儿来访，要下去准备。
江影挥手让女儿下去，没想到叶氏插了话“昨天晚上，我家那小子特地央我今日过来，给谷悦小姐带了件礼物。”说罢拿起手边的锦盒，递了过来。
王谷悦用眼神询问母亲，见母亲没什么表示，才恭敬地道谢，双手接过。
叶氏见王谷悦恭顺守礼，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谷悦结果锦盒，心里怦怦直跳。
回到房中，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入眼是一把精致的匕首，约有四寸长短，柄上镶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绿松石。刀鞘看上去像是银质，刻着苍鹰云纹。
苍鹰云纹正是北梁皇族的图腾，原来这小小的匕首，竟是北梁贵族之物，看样子该是胡天元在战役中缴获的。
竟送这么贵重的物品给自己吗？王谷悦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拿起匕首，入手冰凉，还有些沉。
咦？匕首下方还有个小小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何不多押几两”，铁画银钩，字字有锋。
胡将军居然知晓自己下注？是不是在他看来，自己真的是迫不及待想嫁入胡家？王谷悦越想越臊，只觉得脸上一片红云在燃烧，火辣辣的。
前厅里，江影还在陪着叶氏说话，这叶氏今天倒不夸奖儿子胡天元了，只一个劲地闲扯西北风物，从西林的马场到靖阳城的英雄冢，再到凉州城里的石雕。
正说到那凉州城那最大的石雕足有七八米高，可惜在二十七年前的战争中，突然被天雷击中，掉了一臂。江影的神色顷刻间便有些不对劲。
“王夫人可是最近突然想起来什么？”叶氏试探得问道“还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
“倒也不是因为劳累，只是听您聊起凉州城，想起了很多往事。”江影似是想起来什么，眼睛眨了眨，带着蒙蒙雾气“胡夫人有所不知，我祖籍本是西北凉州城。二十多年前，北梁攻陷靖阳城，凉州城危如累卵，城中百姓多有逃命。我们一家三口顺着南下，千里跋涉到了永州，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原来王夫人竟是凉州人士？”叶凡只知道江影父亲原在永州教书，一直以为他们家乡就在永州。“凉州城距离靖阳城很近，不过七八十里，半日便可达到。若谷悦嫁给天元，往后长住靖阳城，得空便可多去走走，王夫人现在是思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