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礼，逃离
三天后，婚期如约而至。
马红梅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刚收拾整齐，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迎亲的队伍，到了。
缭绕的烟雾里夹杂着呛人的火药味，魏军胸口别着朵红花，昂首阔步踏进马家，一把握着马富贵的手，使劲摇了摇，道：“亲家对不住了，孩子身体单薄不能亲自过来迎亲。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红梅受委屈。”
“哎呦呦”，马富贵揉揉眼睛，一度把来人看成新郎官。当看清是亲家公后，他更是受宠若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可是食品站站长，公社里大名鼎鼎的人物欸，“不碍事，不碍事。”
一旁的马青云甩甩头，把那股子怪异感甩掉，可随即想到这位的身份，顿时妒忌的眼珠子都红了。心里怨恨女儿不顶事，不能给他带来这样的荣耀时刻。
他挤到蠢弟弟身边，低头哈腰道：
“魏站长，我是红梅她大伯。”
“红梅大伯？好好好，都是一家人。”魏军笑了笑，笑容耐人寻味，“亲家，红梅准备好了吗？”
他觉得自己就跟头一回娶媳妇的毛头小子一样，浑身颤抖血液倒流，激动得不行。
“好了好了，早好了。”顶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马富贵腰杆挺直，大声朝西屋喊道：“红梅，魏站长来接你了，赶紧出来。”
“欸不用，我是来接新娘子。”魏军跨前一步，像个恪守礼节的好长辈，道：“今天新娘子最大，我们都要听新娘子的。红梅你定定心心来，魏伯伯在外面等你。”
都亲自来接亲了，他喵的还装什么大尾巴狼？马红梅差点被魏军的无耻绊倒，既然如此，她干脆坐在床上发起呆。
记得上辈子她出嫁，魏军可没搞这一出，今天居然放低身段亲自迎亲，她有些害怕事情再出变故。
马青梅绞着手帕，妒忌吞噬着她的心，酸溜溜道：“姐，魏站长可真看重你。”
“是呀是呀。”
妹妹们点头附和，眼睛里都是羡慕。魏军什么身份她们还是了解的，他亲自迎亲，多大的排面啊。
“噢”，马红梅觉得麻烦，魏军的重视只会给她的逃跑增加难度，于是苦口婆心道：“你们没必要羡慕，这说明新郎官……”
“爸～魏伯伯，我姐收拾好了。”马青梅打断了大姐即将出口的话，隔着布帘，她也把魏军看了仔细。
头发整齐的梳到耳后，挺括的的确良衬衫，铮亮的皮鞋……精心打扮过的魏军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更显气宇轩昂，气势逼人。
马青梅一时心跳加速。
接亲的队伍是一溜自行车，打头的是一辆崭新的凤凰，车龙头上还扎着大红色的绸花，喜气洋洋。
马红梅挎着包袱拜别家人，眼睛红肿着跳上自行车后座。上面绑着棉花垫子，坐上去一点不咯屁股。
“红梅，石子路有些颠簸，你害怕就拉着我……的衣服。”魏军卖力的瞪着车轮，还不忘安慰身后的小姑娘。其实他想说抱着他的腰，但害怕过于孟浪吓着姑娘，只得退而求其次。
“我不害怕。”摔死算我运气，马红梅自暴自弃。越靠近魏军她就越害怕，上辈子那些痛苦不堪的混账日子仿佛即将重演，对马青梅微弱的负罪感也随风消散。
“我们红梅真勇敢。对了，今天这妆画的真好看。”那张薄施粉黛的小脸不停在他眼前晃动，惹得魏军心痒难耐。
“魏伯伯，我姐哪天不好看？”马青梅坐在第二辆自行车上，她探出脑袋，淘气的吐了吐舌头。她年纪小，这个动作做起来可可爱爱。
嘁，她就是看不惯魏伯伯放低身段讨好马红梅的样子。
“哈哈哈，青梅说的对，是魏伯伯不会说话。”魏军爽朗的笑声传到很远，今天的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和花不完的耐心。
只有马红梅注意到，妹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挑衅。
马青梅不会真看上魏军了吧？
啧啧啧，真是笑死个人，难怪妹妹千方百计想代替她嫁到魏家，不过马青梅这份感情注定要落空了。魏军什么人？他弄上手的女人不计其数，从没听说他对谁动过真心。
哎，不能亲眼看到马青梅的下场，马红梅深表遗憾。
“青梅，你胡说什么。”马红梅低声训斥妹妹，她可是好姐姐。
怕被她抢了风头？马青梅嘟起嘴，冷哼一声，道：“姐，我说的都是真话。还有我都十七了，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看？妈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怀上你了。”
要你管，喜欢个男人怎么了？
大姐话里的警告马青梅听懂了，但她不以为然。她虽然不及大姐美貌出众，但也是清纯可人，学校里追求她的男同学可不少。
不过这些小屁孩她不感兴趣，她喜欢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大叔。
比如……
魏军。
熟悉的景色快速后退，马红梅抓着自行车座，浮想联翩。她要是能像妹妹一样豁的出去，上辈子就不会那么痛苦。毕竟做那一行，来钱是真快。
打住，要做正！经！人！
“噼里啪啦”，魏家门前放起鞭炮。暴起的火星四溅，马红梅驻足不敢向前。在她眼里，魏家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魏军也是好耐心，站在她身侧也不催促，还是马青梅看不过眼喊了一声，“姐，吉时要过了，会不吉利的。”
不吉利又怎样？
马红梅自嘲的笑笑，这次抬脚踏进魏家她的人生已经改变，不要怕。
因为魏盛实在是体弱，婚礼形式一减再减，马红梅被媒婆直接搀进新房。马青梅跟着进来，关上门，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魏盛躺在床上，脸色青白，昏昏沉沉不知死活。马红梅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还好，有呼吸的。
听说，魏军为了娶她进门花了不少力气，可以说是力排众议，连疼爱的儿子都拋到了脑后。
马青梅站在房间中央，嘴角噙笑，野心压都压不住。天啦，五斗橱、梳妆台、书桌，还有收音机……这么好的条件大姐还不愿意嫁，疯了吧？
幸好，以后这一切都归她了。
“姐，你不会……”后悔吧。
马青梅咬唇道。
”……不会。”马红梅躲到角落里，脱下簇新的红衬衫，一把扔给妹妹让她换上，自己则换上旧衣服。她拉平衣角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打探。院子里酒席已经开始，宾客们呼来喝去热闹非凡。
而魏军，正端着酒杯一桌桌敬酒。
呸，真当自己是新郎官？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打包，又把果盘里的苹果、花生、糖块收到包袱，马红梅这才准备跑路。
马青梅打开房门，用身体遮挡宾客的视线，好掩护大姐跑路。看着大姐顺利从魏家后门离开，马青梅握着门把手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嗤，庸人自扰。
魏家条件这么好，马青梅你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样想着，马青梅扬起嘴角，拧开房门走进新房，她的新房。
她还是考虑怎么应付大家的怒火比较实际。
马红梅溜出了魏家，沿着没人的小路
一口气跑到山神庙才敢放松。逃跑居然这么容易？她有些不敢相信，顺手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嘶”，疼痛袭来，可见一切都是真的。
马红梅顿时觉得空气格外清新，阳光分外灿烂，就连颓败的山神庙都变得气宇轩昂。
推开庙门，马红梅敏锐的发现，这里有人来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蒋三刀！
钱不会被取走了吧？
马红梅忐忑的扒开砖石，露出老鼠洞，黄油纸出现在马红梅眼前。哈哈哈，钱还在。山神爷爷保佑，幸好上次她回头把痕迹清理干净了。不然蒋三刀发现不对，更换藏钱地点她就没地哭了。
把黄纸包一股脑塞进包袱，马红梅大摇大摆走出山神庙，这次她不怕蒋三刀察觉了。那个侩子手，能不能从劳改农场活着出来都是问题，该。
急匆匆往山下跑着，马红梅要和魏军抢时间。可越跑她心里越不安，好像有不祥的事即将发生。一口气跑到山坳前，马红梅突然急刹车，矮腰躲到树丛后。
不对，马路上多了一个东张西望的年轻人。
糟糕，她还是慢了一步。
马红梅抓着树枝心急如焚，耐下性子定睛一看。哦豁，这个小伙子她认识。
这不就是上次送马文龙回来的那个“热心肠”吗？上辈子……这个男人也曾出手帮过她。
魏晨来到山坳口，还有些迷糊。怎么喜酒吃的好好的，三叔就赶他们几个小兄弟出来找人？
找什么找？酒席上的好酒好菜他还没吃几口呢。可，他们都不敢违抗三叔的命令。他抓起酒盅灌了口酒，又撕了只鸡腿才舍得出门。
小兄弟们一窝蜂朝公社的汽车站找去，魏晨不乐意，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独自来到山坳边的站台。
这里远离公社，如果是他逃跑肯定选这里。
魏盛真是好命，可以娶到她。顿时，他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自从上次见过她，他就心心念念难以忘记。
啃完鸡腿，魏晨嗦着手指蹲在站台边，开始守株待兔。
“咦，你也坐中巴车吗？”
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魏晨噌的站起来，眼睛发光，结结巴巴道：“是、是、是你啊。”不对，今天的新娘子不就是他见过一面的马文龙堂妹吗？
“你怎么在这？”他突然反问。
马红梅心里打了个突，脸上却是淡淡的忧伤和无奈，“今天魏家的婚礼原本应该是我的，但我爸……要我先赚几年钱再说。不说了，到是你，怎么没去喝喜酒？”
这是她预先想好的说辞，能不能忽悠过去，她其实并没有太多信心。但中巴车已经驶来，她只能背水一战。
魏晨没有说话。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的新娘子就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她”。不过，就魏盛那个将死的病秧子，怎么配的上她？
他顿了顿，指着摇摇晃晃的中巴车，压低声音道：“赶紧上车，魏军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后退一步，装作不认识马红梅，左顾右盼着朝公社走去。
马红梅来不及感谢，匆忙跳上还没停稳的中巴车，看着车后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美貌，也许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