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13
毕业成绩在考试后的一周就出来了,去领成绩那天,张老师脸色阴沉沉的,原本学校因为她教出来一个尖子生,打算给她发奖金,结果齐漾给她来了这么一出,不仅奖金没了,还被校长骂了一通。
校长老早就对外宣传,淇河小学的有个学生被破格录到了京都一中,连县长都对他点头称好,现在却“啪啪”打了自己的脸,气都不知道朝谁撒。
齐漾的成绩毋庸置疑的排在年段第一名,县区十七中的校长已经笑得龇牙咧嘴等着开学迎接她了,要是她中考再考去京都附中,那么十七中在市里都能提升个小档位了。
成绩念到杨筝的时候,她抓着齐漾的手,手心都是汗,齐漾回握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张老师说出成绩,杨筝呼的松了一大口气,也对齐漾笑了起来。
淇河小学今年的成绩比以往高出了二十多分,校长的脸上才呈现出一点笑容,主要还是齐漾一人的分数拉了很多分。
学校给齐漾颁发了奖学金,有五百块,还有一本校级证书,校长把齐奶奶也请来了,整个学校因为齐漾而热闹起来。
她像个小小状元。
曲炜放学回家的时候,笑嘻嘻的跟齐漾和杨筝说他去不了十七中了,齐漾觉得他这人真的很奇怪,当初死活说要考的是他,没考上笑得比谁都开心的也是他。
杨筝问:“那你开心个啥啊?”
曲炜说:“考不上也没事,我可以去中专。”
齐漾:“……”
最后曲炜中专也没去成,因为他爸妈不同意,为了这件事曲爸和曲妈差点就对他进行混合双打,他也宁死不屈。
齐漾那天路过的时候就看见,曲妈妈右手举着拳头,追着曲炜在餐桌边上你追我赶的转圈圈,曲炜满口胡言乱喊乱叫着:“你干嘛没事儿动不动学我们小学生宣誓啊?这右手拳头是说举就举的吗!”
曲妈被他这句话气的差点儿白眼一翻倒过去,齐漾瘪着笑去拦他们,光是看着两人围着个桌子绕她都觉得头晕。
可在那之后没几天,县城往村里下达了一项教育制度改革,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终于在淇河村里实践了,这份文件硬生生的把曲炜从三无流浪汉变成了十七中的一份子。
曲炜妈妈开心的把齐漾和杨筝,还有邻居伙伴和曲炜的其他朋友都邀到家里,摆了三张大桌齐聚在大院儿里。
曲妈妈知道齐漾喜欢吃鱼,还特地做了白斩鱼。齐漾坐在桌边儿上看着那一缸白花花的鱼汤和汤面露出的半个鱼头,咽了口唾沫星子,她的鸵鸟胃瞬间变成了小麻雀。
曲妈妈手举纸杯,在餐桌上义正言辞的对这群瓜娃子说道:“你们以后就是咱们村里第一批初中生了,阿姨希望你们还是第一批高中生,再将来,考上大学,统统都走入社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等几个赚了大钱啊,回来把咱们村的路修一修那就更好了!”
“听到没曲炜,你妈在暗示你以后回来修路!”
有人凑着热闹说了句,旁边的杨筝故作担忧的说:“章章,你别乱说啊,真那到时候,咱们可都回不了家了。”
曲炜瞪她,“就不能说我点好的啊?”
齐漾笑着问:“你有哪点儿好可以让我们说?”
“哎哎哎,”曲妈妈对齐漾说:“小漾,你曲阿姨还在这儿呢,今天就给阿姨留个面子啊……”
齐漾笑着“哦”了一声。
众人却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曲炜低下头,红着脸吃鱼。
齐漾从曲炜家出来后看了眼自家黑漆漆一片,便跑去取名观里找奶奶,到那儿奶奶正好在关门,齐漾小跑过去抓她的衣尾问:“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关门?我以为你早就到家了。”
奶奶边锁门边说:“刚送走隔壁村一个商妇。”
随后奶奶又说:“明天去县城玩儿,去吗?”
“哦。”齐漾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她走在奶奶身边,牵着奶奶的手,狭长的橘暖色路灯被黑暗包裹着,影子被拉的很长,边上的蛐蛐声忽远忽近。
她想了想,问:“可以带上杨筝一起去吗?”
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半夜里齐漾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胖头陀突然来找她了,他不再温润如玉,表情很凶恶的摇着她的肩膀,吼着她问:“齐漾你为什么不来一中?!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你就是在浪费我的感情!”
梦里的齐漾愣了愣,感情?
她只拼命的摇头说没有,闫祎围好看的脸却很冷淡,他转身就要走,齐漾还在继续摇头说没有,她想去拉着他。
齐漾看着闫祎围越走越远的身影,然后从梦里难过的醒来。
她轻微喘着气,看着天花板上被黑暗笼罩的忽隐忽现的白炽灯,窗外有细微的月光透过照进来。脑袋里空空的,她坐了起来,打开灯把闫祎围寄给她的那封信又拿了出来,看着上面收放有力的字体,看着他的寄件人地址…
如果闫祎围的信早一点寄过来,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自己有可能可以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她还会不会回信给彭老师呢。
窗外的月光隐隐照射进来,齐漾看着信,想起男生的脸庞,冷郁又张狂,她小小声的“啊”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格外的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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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漾第二天是被牙疼给疼醒的,大牙一阵儿一阵儿的酸疼,比以前换牙还难受。她跑到镜子前,边拿手扒开嘴边大张着嘴巴对着镜子照,张牙舞爪的样子差点把刚从房间出来的奶奶给吓了一跳。
奶奶问她:“一大早对着镜子,在臭美你的牙?”
齐漾疼的皱眉:“奶奶,我牙疼。”
“来,给奶奶看看。”
“呦,大牙都黑了,蛀牙了啊!”
“那怎么办?”
齐漾刚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嘴巴都张累了。
齐漾记得她的前桌小翘也蛀过牙,有段时间小翘上课时不时扭几下身子,抓几下头发,整个人都不太安分,齐漾就拿笔戳她的背问怎么了,小翘说:“蛀牙,太疼了,我真的再也不吃糖了。”齐漾看她坐立不安,显得很烦躁。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在校门口看见小翘买棒棒糖吃了。
“蛀牙当然得去补啊,不然哪得了!”奶奶说:“正好咱们要去县里,顺路去补补,要换村里的牙医,奶奶还不放心呢。”
“我们村里的牙医怎么了?”
“技术不行,帮猪牛拔牙还差不多。”
“……”
午饭过后,齐奶奶背了个小挎包在门口等齐漾,齐漾在房间里忙把写好的信折折叠叠的塞进裤包里,才跟着奶奶坐上了去县城的小巴车。
因为这趟突然多了补牙这项行程,齐漾就没喊上杨筝一起,补牙肯定很疼,她不想再杨筝面前哭,她一哭,杨筝估计也忍不住了。
齐漾坐在小巴车上靠窗的位置,车子出村的时候水泥地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车子摇摇晃晃的。齐漾跟着车子,也摇晃起来,等车子稳了,她也还在摇,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心里难免会有些小兴奋。不知道闫祎围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被这样晃的头晕。
小巴车上的售票员收完钱后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他把巴士电台打开,电台里不大不小的女声传出来,声音特别柔,先是说了几句问好的话,然后又说了天气情况,再是放了首歌,是齐漾从没听过的,旋律很慢很慢,慢得齐漾听没多久就特想睡觉。
县城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但是对长期待在村里的孩子来说,这已然算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齐漾看着跟电视上一样的十层楼,看着路边摆摊的年轻小伙儿,还有车水马龙的街道和一张张绿皮出租车,就是天空没村里的篮……
京都应该也是这样吧,她心想。
因为齐漾的牙时不时会疼一下,奶奶决定先带她去把牙给补了,一下车她就看见一家牙科诊所。
一老一小大手牵小手的就这么进去了,门一拉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齐漾立马把自己的鼻子捏了起来,鼻音特别尖细的说了一句:“好臭!”
她看见一个带着浅蓝色塑料帽的人坐在一个躺椅前,戴着口罩,手里的电钻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响,齐漾扯了下奶奶的手,捏着鼻子看了会儿,对奶奶说:“我不想补了。”
奶奶不理她,把她带到那个拿电钻的牙医面前,笑着说:“医生,我带孙女儿来补颗牙,还有位置吗?”
牙医用他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睛看了这俩老小,冷淡的“嗯”一声,一手从白衣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手继续钻躺在椅子上那人的牙,拨出个电话,那头似乎很快接了起来。
“下来,有人补牙。”
齐漾微微踮起脚,想去看他那个电钻,那牙医挂了电话,又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说:“别看,要看待会儿补的时候就别哭。”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给毛孩子拔牙补牙,闹腾的很。
“哦。”齐漾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牙医:“我才不会哭。”
牙医在口罩下冷笑一声,埋头继续钻人牙去了。
齐漾四下看了眼,就听见有人下楼,穿着的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堪比电钻声。随后她见一个人从里边出来,那人的装束跟牙医一样,白衣大褂配口罩戴着个白帽子,但是个女的,她要不说话,齐漾根本看不出来男女。
女牙医眉眼一弯,态度比那男的好多了,一看齐漾就说:“小朋友,是你要补牙吧?”
齐漾点了点头,也礼貌的回了个微笑。
女牙医看着她,说:“来吧,姐姐帮你补。”
……
等电钻的声音彻底没再耳边响起的时候,齐漾紧紧捏着的手才稍稍松开了点,她看着头顶上亮的晃眼的灯,牙医的半个头和手在她面前晃,她会想去看女牙医的眼睛,但是又怕晚上做噩梦,齐漾嘴巴张的太久了,比早上酸多了,她的眼珠一直在天花板上瞟来瞟去,想要赶紧结束这场电钻惊魂。
齐奶奶付钱的时候,那个男牙医已经把之前的客人送走了,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手机,齐漾一手捂着半边脸,眼眶有点红红的,他看见又冷哼一笑;“还说不会哭。”
齐漾捂着脸,“我又没哭。”
“那你眼睛红什么?”
齐漾瞪着他:“是那灯亮的!”她回首指着躺椅上的灯。
“行了啊,没事儿逗孩子好玩呢?”女牙医边收钱边说。
“是好玩儿,”男牙医说:“所以不是喊你赶紧给我生一个么?”
“滚滚滚。”女牙医笑了一下。
齐漾看着他们俩,呆愣愣的。
出了诊所,奶奶问她想去哪儿玩,她摇摇头,哪儿也不太想去,后来突然想起什么,又说要去县城的中心。
齐奶奶牵着齐漾,带她去淇河村里没有的商场逛了一圈,又去买了杯珍珠奶茶给她喝,其间路过邮局的时候,齐漾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看了眼奶奶,抿了抿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兜兜转转逛到了傍晚,再回去的路上齐漾路过了一个影像店,店门口摆放了一个小型的音箱,里面放着歌儿。
歌曲过了低潮,一个带有浑厚的男声响起来,特别有穿透力,似流水潺潺,齐漾的脚步再次微微放慢了,她拿着奶茶,在男歌手唱高/潮的时候停了下来,她听音箱里此时正唱着:
“有些人经过我身旁,住在我脑中,在我心里钻洞,有些人变成相片,堆在角落,灰尘像雪一般冰冻,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齐奶奶也停了下来,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一起听歌。等这首歌完了,影像店里的老板出来,皱着眉头问:“干嘛呢你们?不买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齐奶奶冷漠的看了那人一眼,牵着齐漾的手走了。
在去坐小巴车的途中,齐漾突然停下来,对奶奶说:“奶奶,我想去邮局买几张邮票。”
奶奶看着她,说:“喜欢上集邮票啦?”
齐漾没看她的眼睛,喝了口奶茶点了点头。
回淇河村的小巴车上,齐漾手抄进裤包里,下意识捏紧了空荡荡的裤包里的那三张邮票,她望着窗外练成一线的风景,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来。
三张邮票齐漾只给自己留了一张,其余的两张送给了杨筝和曲炜,说是给他们带的礼物。杨筝捧着它像捧着钱似的笑了,曲炜则把这小点邮票抬起来对着太阳,眯着眼睛不解的问:“这破纸有什么用需要卖一块钱一张啊?还那么小,都不够给我擦嘴用。”
“不要还我。”
齐漾跳起来想抢,曲炜好像又长高了,比她高多了,手伸直起来她根本碰不着,一脸坏笑的说:“不还,这东西我放家里供/着,说不定几十年后就是古董了呢?”
杨筝十分不给他面子的嘲笑道:“那时候早都烂成啥样了还古董?说不定哪天就被你拿去当耳塞了呢。”
“你这人怎么嘴里尽说些糟话?”
曲炜每次都被她打击的很不爽。
杨筝冲他吐了吐舌摆一鬼脸后,把邮票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后,说:“齐漾,我以后生日你就送我邮票吧!这样你每陪我过一次生日,我就可以多攒一张邮票,等到以后就会有很多张了。”
曲炜撇头嗤笑说:“大姐,你到底是想她陪你过生日还是想她送邮票给你啊?齐漾,我是你我就不送,万一到时候就那么两三张,多尴尬啊。”
齐漾捂着下颌笑说:“邮票怎么能做生日礼物?”
“怎么不行?”杨筝说:“它是另一种纪念意义。”
齐漾看着她,笑着点头答应了,这么下来,未来她可以在杨筝的生日礼物上面省下不小的开销,她又看向曲炜,扬了扬下巴问:“那你呢?”
“啥?”曲炜问。
“生日礼物啊,你想要什么?”齐漾问。
曲炜学着电视上的人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的说:“那我也要邮票吧。”
“……”
齐漾冲他翻了个白眼儿:“你俩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杨筝:“出息?”
曲炜抱着双臂,像个大人似的:“她那意思是嫌你要的生日礼物太便宜了,暗示你换个贵一点的,比如文具套盒啊,请吃白斩鸡啊诸如此类的昂贵东西。”
“白斩鸡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吃?”齐漾笑着问。
曲炜:“我这不是为了你以后嫁人考虑吗?”
杨筝点点头:“有道理。”
曲炜:“多存点钱总没坏处儿是不是?”
齐漾朝他拱手:“多谢曲大爷了。”
曲炜摆摆手:“嗨,客气。”
杨筝左望右望,做贼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个爆果汽,她想跟齐漾独享。曲炜这眼尖的早看出她又有猫腻,一看见立马跑上来抢走了两个:“想偷吃,门都没有。”
杨筝早就知道他会抢,等他跑远远的对她们笑的时候,杨筝报复性的立马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个出来,齐漾有三个,自己也三个,在曲炜跑过来之前全都丢进了嘴里。
“靠!杨筝你心机也太重了吧?”曲炜说。
杨筝得意的笑了笑:“这不就是专门防你的么。”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她脸侧伸过去,给两人一人又丢了一个糖,杨筝和曲炜目若呆鸡的看着齐漾把糖拱手相让,杨筝问她:“你不要?橙子味儿的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齐漾把捂了好半天的手从脸颊上拿开,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说;“我去补牙了,以后再也不吃糖了,真特么疼!”
杨筝毫不在意的拨开她相让的两个,说:“这句话小翘每天说一次,我都听烦了。”
齐漾忽然站了起来,手放在她的头上揉搓着:“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电钻惊魂。”
曲炜一听,激起了他的男子汉气概:“对啊,咱们去看电锯惊魂吧?”齐漾和杨筝同时白他一眼,说了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