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我带你走,”安承脱口而出,然后发觉这句话有些怪异,身边还有医生和护士围着,他略踮起脚把季白拥住,“辛苦了。”
季白下意识摇头,他没觉得辛苦,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没有安承那样好命,出生在皇城根下,蒙受祖荫庇护。他前十几年在还债,后十几年在报恩,现在猛地无所事事,只觉得一身轻松。
安承的怀抱很有力,把两只手臂也牢牢圈住,是一个可以彼此依靠的姿势。
季白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谢谢。”
他确实没有家,也即将无处可去。国安显然不会再续费疗养院的vip房间,只安排几个情报员给季白找房子住,安博汉是其中之一,差事从天而降,把他砸得团团转,所以当安承提出“可以先让季白住在我家”时,他随口就答应了。
“你别起什么歪心思啊,”他再次警告。
“你还怕我强了他不成,”安承失笑,同时保证道,“找到房子就让他搬出去呗。”
年关找房子谈何容易,押三付一租约还不稳定,安博汉前后看了几个,都觉得不太满意,季白毕竟是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组织上当然不能亏待。自己的老弟应该还算靠谱,安博汉暂时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飞快,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俩人已经彻底搅在了一处,掰扯不开了。
季白活了这些年,虽然漂泊无依,但还没寄人篱下过,他知道北京的房租大概不便宜,问了安承几次都被搪塞了回来。最后只能在搬进安承家里那天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他,国安会每个月给他打六千慰问金,打十个月,直到他考察期结束。
“你这是干嘛,”安承哭笑不得,“我又不缺你这点,再说也用不了这么多。”
“我会找新的工作,”季白闷闷道,“之后有了钱还会给你。”
这男人太上道了,安承忍不住笑,他俩还没点什么呢就先把银行卡交了,钱多钱少倒不是事儿,贵在心意嘛。
“你当然会赚更多,”安承拍拍他的肩膀,这句话是由衷的,季白是一个看起来就强大而深不可测的人,就算一无所有时身上也会有种坐地为王的霸气。
“况且……”安承眨眨眼睛,“你想啊,你是大国功臣,之前和我表哥合作顺利,也算是帮了他很多,于理于情我都应该出一份力,就当是给我个机会为国分忧。”
安承诡辩技术一绝,三两句就把他绕了进去,季白也不是个纠结的人,干脆踏实住下来,毕竟跟安承相处很舒服,像大冬天洗温水澡,让人想沉溺其中。
这是他第二次进安承的家门,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墙角加了一张懒人沙发,安承洋洋得意,“我知道你喜欢躺着晒太阳。”
季白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安承略有洁癖,厨房里一点油星都没,然而瓶瓶罐罐摆放整齐,刀具锋利锃亮,一看就是经常被使用。
安承有一间小书房,他偶尔会在家办公,阅读一些文献。书房不大,但拾掇得古朴大气,外文原著居多,最下层有几本小说,分门别类码在柜里。
季白看到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忍不住拿起来观摩,相框是新的,里面的照片却很旧。那是个缩小版的安承,穿着礼服短裤,中筒白袜和皮鞋,眉眼稚嫩,笑容灿然。
“那是我小学毕业时拍的,”安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小学是在英国上的,但我爷爷觉得还是要学习国学,所以毕业后就回来了。”
季白笑笑,把相框放回原处,他那个年纪时可能在学着做一些土质炸弹,或者和同龄人厮杀,老k的标准很严格,从来不会留下废物。
桌上摊着几张字帖,笔走狂草,收势锋利,看不出字样来,旁边题着名字,是王羲之的《永兴帖》。
“我写字不好,”安承有点不好意思,把几张宣纸收起来,学的晚了,也错过了练字的最佳年龄。老爷子生怕他长成香蕉人,逼着安承临楷书,一笔一划磨性子,从骨子里熏陶,但安承却偏爱行草,大气不羁,挥洒恣意,没少被骂过还没学会走就要跑了,为此经常和爷爷赌气。
现在年龄大了反而会主动想拿出来写写,特别是心绪烦乱的时候,譬如前几天,被一个季白搅得心头不宁。
“我觉得挺好,”季白其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漂亮,他学汉语也晚,而且极具功利性。有钱的中国雇主会偏爱中国人,季白想多赚一票就得用足自己的优势,每天训练到头昏脑涨还要回来背单词,简直苦不堪言。
“就喜欢你这种,有拙也看不出来,”安承大笑,“有机会我教你写!”
两个人的生活平稳而安逸,季白是个很好的同居客,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甚至都不会让你察觉到他的存在,安承给了他一台旧电脑,和自己替换下来的手机。季白会按时出门锻炼,要不就闷在屋子里查资料。
季白在某些方面细致入微,很快融入了这个古老而繁华的城市,与社会脱节多年后重新开始学着生活。
清晨安承会准备他们的早餐,粥,豆浆或面条,再加几份面食,一碟小菜,搭配得十分舒适。但某天季白早锻炼回来顺手买了楼下的烧麦,被安承夸奖后也学着带东西回来吃,小笼包或茶叶蛋。
晚上安承工作不忙就跟他出去跑圈,只是他体能太次,没几步就气喘吁吁,摆摆手让季白先跑,季白套他三圈,给他指出了三个技术错误。
要脸如安承,自然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面,有氧太费力了,去健身房,练胸练腿才是王道。
安承的健身卡是学校发的,一直给季白用着,他找来自己的私教,一年砸五六千供着的主,准备给季白露一手。
季白刚做完热身,上衣已经脱了,身边的大姑娘小伙子都不住往这边瞄,这确实怪不得别人,如果在健身房遇到一个身高出挑,身材更出挑的变态,当然是看一眼赚一眼。安承只能暗自磨牙,盘算着回去得给季白买几件背心穿穿。
私教跟安承关系挺好,还指望安老师介绍学生给自己,见他好久才来一趟,马上热情地上来招呼。
季白来健身房却是从不找人训的,自己闷头撸器材,省时又高效。
“你打算练哪里?”安承问。
季白在自己腹外斜肌处比划了一下,他的肌肉罗列已经非常完美,但这里需要保持,提拉拽都要用它发力。
“行家啊,”私教啧啧赞叹,随即趴下做了几个动作,“这里你可以平板撑侧抬身,加上仰卧起坐摆腿,每天先……”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钳住了,他下意识较劲,却还是被迫顺着那力道偏了一个弧度。
“这样,”季白松开他,淡淡道,“不容易拉伤。”
“呃……”安承和私教面面相觑,季白看了他们几眼,自己去抓单杠了,悬垂侧抬腿,腹部卷起的频率几乎一致,永动机一样,挂了能有十分钟才停下来。
“这哥们是来砸饭碗的吧,”私教欲哭无泪,“整个人往那一杵,学员都想上去请教。”
安承眼睛一亮,发现了商机,他凑上前去问季白,“你有没有考虑当健身教练?”
“嗯,”季白扯了毛巾擦汗,“但他们让我催人办卡,上课还要喊口号,我做不来。”
“噗……”安承想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教练确实也不太好当,招揽学生,私下沟通都需要话术,他想象季白面无表情转发朋友圈卖课的场景,把自己瘆了一身鸡皮疙瘩。季白这张臭脸,不被人投诉就不错了。
“不着急,工作慢慢找,”安承摸了把他汗湿的发尾,“找不到安老师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