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指迷津,杨钊送酒
在这空旷的桥头,偶尔可以听见河里鲤鱼摆尾卷起的水声,一阵细风刚起便停。
“今夜无酒,若是有酒,对酒数星,该是何等妙事。”
“无酒之时,以茶当酒吧。”
“诸葛当年,在此桥头远送费祎出使东吴,想那白花发羽扇,千军侍旁,披风拉割,翘首远望,让人神往。”。
“哈哈,太白当可赋诗一首。”
“苏兄,确实提不起那雅致兴趣,只是感慨那玉奴有两朝皇族血统,一朝得变落得那般模样,不免让人心生伤感寒栗。”
“是啊,想那武侯为政而地方安定,上下一心,为相而帝将内外尽托,毫不猜忌;却最终落得个遗恨定军山!”苏望着星空感叹道。
“诶······”
“何以占尽人和地利到了极致却最终未成其志,空余遗恨?天时也!”苏廷硕又一番感概总结。
“白偶有所想,虽未有苏兄透彻,但大体亦是如此。”
“玉奴之身世固然让人悲怆,但人世就是那样,哪有长盛不衰啊!”
两人默言,都盯着星空索望。
良久,“谁道天子由天传,枯骨城下现真颜。”李白又一句感慨。
“太白说什么?”苏仿佛未听清,问了一句,但又马上接着说:太白年轻潇洒,一身志在何方?
“哈哈,我四等出身,商贾贱民,是不能参考取士的,但也不能蝇营狗苟过此一生罢了,不得万世功名,也当做个神仙,遍交好友,遍历名山,文留崖壁,影入道玄。”李白慢慢地回答道。”
“何不继承你父,富甲一方。”
“不然,不然,家父之富,不过一家一族;若得个如苏兄一般,富裕千万黎民,不可同日而语也。”
“如此说来,太白有此志向。”
“有又如何,奈何之,莫奈何也!”
“十三有一路,可通此道。”
李白一下坐正道:请教。
“当今天子气正志明,曾明确说过,要超贞观,过汉武,大唐数辈积累,基础已经牢固,历年来虽偶有奸佞作祟,但关键位置上依然皆是有识饱学正义之士,其识人用人之能可见一斑,随着百业兴起,民丁猛增,必还会加大人才需求,求贤若渴,仅仅靠科举取士?皇上也给老夫说过,我大唐名为科举取士,实则是在那些名门大户里面选人,那才多少备选之人,天下之数不过一二而已,况且多是图名搏利、纨绔虚华子弟也。”
“既知此弊,何不令改?”
“改,当然在改,但犹如医药救人,要徐徐而进,那些世家门楣,哪一个不是官居高品,谁家没有手握重兵,太宗朝就在更改且有过实例,经世名臣马周居实权相位不就是例子吗?无奈天不假年,英雄命短,后又历内朝动荡,各方势力为获取利益,稳定朝局,不得不又拉拢世家大族抱团复辟,让太宗朝开始的宏大人才改革功亏一篑,当今天下已呈富庶稳定之相,各类治国之才必有用武之地,太白可仿马周,马宾王也。”
李白瞬间清醒,从椅凳上弹地而起,道:明灯之恩,十二没齿不忘。
“太白快别客气,你我投脾性,每次看见你就像看见弱冠时候的自己,你若如此,我们这忘年之谊从何谈起?”
李白听言,笑了笑,回身坐下。
“太白呀,本节度本想留你在身边,就你那招募戍边、开冶制盐,工商利民富库的为政谋略,一个符袋绝对是受之无愧的,但是老夫原在中枢,与老夫政见相左者为数也不少,我们固然是和而不同的君子之争,但随着老夫两起三下的浮沉,素来又与宫宦交恶,今又杀几条宦官内侍,结怨与阉人,人情交织,再往上举荐硬用,怕是与你有大不利,恐反至太白灾祸!”
李白看着面前轻言细语的苏廷硕,是好友,但更是让人敬重的长者。
“你虽才情四溢,早已名满益州,于大唐之内,当也有些许诗文流行,于人本身而言,可喜有成,但于国而言,才刚开始,还远远不够啊,为才者,见天地胜景便可有名篇传世,天赋与时景的产物也,虽说是见文可以见胸怀志向,但为国者是亿万民生,亿万个人就是亿万个心眼,岂是一两篇宏文巨著能治得了的?”
“苏兄之言,李白记住了。”
说着,苏廷硕从袖子里抽出来两文书,递到了李白面前。
李白不明就里,赶快双手接过来。
“太白,这两章文书,一封是你用来通行的路引行文,老夫已经行益州都督府印,有此印信,你当可随便游历于我大唐境域;另一封为老夫的荐信。”你且收好了。
“路引?荐信?”一切来得太突然,李白一边翻看着那两章文书,果然,一封是都督府大印,另一封则盖着私章。
“秦时商鞅为立革新之法,带周游列国八年之见识,又遍访秦地三年,方出贴切之策;当今天下,有才情于世者如星罗遍布,虽各有不同,但也不出八门,也是各有境况;今日,苏某向太白指一人,此人才华四溢,年少出名,关键是他与目前皇上身边的重臣王公们走得很近,你可先至他处,若得个近水楼台,施展所学当指日可待;若不得,当东出大展诗才风流,所谓风大浪高江自留,那时名满天下的誉声便是你最好的荐书。”
“此人是?”
“渝州太守李泰和。”
“渝州,李泰和,莫不是那书从右军,尤有过之,号称当代李孟尝的李泰和,李邕?”李白异常兴奋。
“是也,于你还是本家呢。”苏廷硕哈哈一笑。
“那感情太好了,仰慕早已,得苏兄引见,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李白抱手行礼。
“不过,也传其人好行侠、虚慕名,有打劫为富不仁者养死士的陋习,不知真假,此习性若生逢大争之世,可有大用,然在当今太平盛世,或至大祸也未可知也,你当自好为之。”
“噢,若有此,十二回避就是。”李白一边回答,一边将两封文书藏于袖中,一边暗自思忖着:雷霆锄奸,繁忙至那样,还没忘为自己指点出路,路引荐书细致妥当,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好!”
夜入子时,从桥的那头过来一骑驴少年,约莫十来岁出头,驴上驮着什么东西,只盯着苏廷硕与李白而来,行至桥中,便被几名侍卫挡住盘问。
“两位恩客,我是这茶铺店家的儿子,深夜见几位在此赏月,特送些酒肉消遣之物过来给几位,感谢几位为妹妹玉奴出头,我早就瞧不得我娘那些习惯了。”那少年远远地喊道。
“噢,如此贴心?”李白哈哈一笑。
“少年懂人,咱们醉饮一场?”
二人瞬间酒肉瘾大发。
那少年从驴身上取出六坛好酒,三坛置在那侍卫桌上,三坛置于苏廷硕与李白面前,还分别摊出一些牛肉和小酒菜,置于桌上。
“哈哈哈哈,小子来得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李白直接抓起一坛酒,用手捅破油纸,开始灌饮起来。
侍卫不敢动,直盯着苏廷硕。
“既来之则饮之。”苏廷硕对那侍卫喊道。
听得上司允许,那侍卫也是毫没客气。
“嗯,好酒,苏兄。”李白将手中的酒放下,一只手擦着嘴,另一只手将另一坛油纸戳破,直提着递到了苏廷硕的面前。
“好。”苏廷硕接过那坛酒,站起身来,直接往嘴里灌。
李白见状道:没想到苏兄真饮起来,也如狂龙吞江啊。
“啊!”灌完第一口,苏廷硕提着酒坛,发出一声长叹道:狂龙吞江?
“当真狂龙吞江也!”李白瞪大眼睛,不停点着头对苏说。
“哈哈哈哈,来,喝。”苏廷硕提坛碰向李白的坛子。
二人一边吃肉,一边对饮。
眼看那两坛酒马上饮尽,那少年跑到毛驴处,使劲拍几下毛驴屁股,那毛驴便朝桥外奔去,少年兀自回来笑着站在一旁。
“嗯,你这是?”苏廷硕问。
“它回去托酒来。”少年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笑着答道。
“它认路,跑回去,父亲见我没在,就知道差酒了。”少年接着解释道。
“这么晚了,还没睡?”
“噢,我家也是酿酒的,父亲入夜负责到茶铺来奏乐表演之后回去接酿,我负责清早送到城里各大酒坊。”
”你会饮酒吗?”
“当然,哪有酿酒人家孩子不会饮酒的?我不仅会饮酒,我还会行酒令呢。”那少年说着便从兜里抓出来一把骰子丢在桌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感情好,有北斗,有桥,有流水,有圆月,有酒有肉,还有酒令骰子,有伯乐知音,当真逍遥莫过于斯也。”李白高兴得大喊出来。
只见那少年在明月和烛光的照耀下,伸手抓起那一把骰子,顺手往桌子上一丢,“噗噜噗噜”一阵旋转,居然出现十颗六点同时朝上。
这可让苏廷硕和李白大吃一惊,都放下酒坛,凑过头去道:这手法神也,你叫什么名字?当可再来一次?
同时,李白朝那几名侍卫招了招手,那侍卫本身就是时常进入酒肆和赌坊消遣之人,一见那少年丢出骰子来,也十分高兴,再见他一用手,也想瞧个究竟,便凑了过去瞧着。
那少年笑了笑,再次将所有骰子收入手中,双手合握着不停摇摆,骄傲地朝众人道:这算什么,家中收集的骰子不够,我最多可丢十四颗,随便你们叫什么时候丢,我便丢。
“噢,开始。”苏廷硕不服道。
“丢!”
那少年一口赌坊地痞油条的口气答道:在下杨钊,同时,双手应声将手中骰子往桌子上一撒,“咕噜咕噜”一通乱旋之后,十颗骰子摊开停止,颗颗六点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