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梁思凡也没料到她这么快会有强烈的反抗情绪，急忙走过来扶住她，安抚她：“别怕，没事的，这里是咨询室。”
林于婧呼吸沉重，久久才镇定下来。
梁思凡看着她温和道：“刚刚看到了什么，可以和我说一下吗？”
林于婧惊魂未定：“乌云……黑暗……还有一个人。”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他在做什么？”
“他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说的是什么？”
“……”
梁思凡没有等到回话，他也并不着急询问，轻抚她的背部：“这一切都是你曾经真实的感受，对吗？”
林于婧愣怔地点了点头。
“你的主观意识不想让你回忆起这一段可怕的记忆，所以不断重复创伤体验，希望你能适应，你恐惧的并不是枪声，而是曾经发生过的可怕又无法挽回的事实。”
林于婧抿着唇，神思有些恍惚。
“当然，这也急不得，我们慢慢来制定治疗方案……”
“梁医生。”林于婧睫毛轻颤，开口打断他，“我只是不想再做噩梦。”
梁思凡停顿一瞬，镜片后的双眼闪烁过不可察觉的冷意，面容却依然笑着：“你的意思是，你对丢失的记忆并不感兴趣，你不想要了？”
林于婧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地恶心。
她拿过桌前的纸杯猛灌了一口，揉着小腹说：“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忘记了就忘了吧。”
“是吗？不想要了啊！”梁思凡不紧不慢的说。
林于婧低头捂着胃部没吭声。
“我尊重你的选择，今天只是初步咨询，你回去想一想，下次咨询再回答我吧。”
林于婧还是有些迟疑：“学校的心理咨询不都是心理疏导，怎么还有这种项目？”
笑容又在他唇边漾开，如同春风拂过水面，他说的很真诚：“我很喜欢你，所以给你开的小课，要知道我的咨询费可是一小时1000，不过我不常在学校，你要有急事可以到人民医院精神科找我。”
离开前，梁思凡给她写了张处方药，几种苯二氮类药物，用于镇静助眠。
她仓惶离开致知楼，胃里那股泛着酸涩的恶心感更严重了，她扶着垃圾桶干呕几下，也没吐出什么。
林于婧回宿舍后想了很久，也大体屡清楚了思路。
她十一岁那年被人绑架虐待过，身体为了保护自己，主动忘记了这段记忆。
医学上称为创伤后应激反应。
就算记忆恢复，她应该也不至于脆弱到接受不了，所以她还是同意了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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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半旬天气逐渐转凉，气温骤降。
上午的信息课一结束，赵兰仙鬼鬼祟祟把谷小蔓与林于婧叫到一边，忽然担忧地问她：“阿婧，最近还做噩梦吗？”
林于婧轻轻“嗯”了一声，虽然噩梦不能这么快消除，治疗对她还是有效果，至少她气色好了很多，已经不像女鬼了。
“那可太好了。”
“……”
嗯？林于婧睨她一眼，她做噩梦你好像很高兴。
“不是，”赵兰仙微笑着解释：“我夜观天象，噩梦啊应该是气血亏空，阴气过剩的原因，我刚弄到一个民间偏方，说是去阳气重的地方冲一冲就好了。”
“什么地方阳气重？”
赵兰仙可就等她这句话呢，笑眯眯拿出早准备好的“偏方”——一张花里胡哨的宣传册，各分一张给两人。
“这是隔壁公大与安湖体育大学联合举办的越野跑，猛男遍地，雄性荷尔蒙爆棚，阳气大大滴足呀，有兴趣吗！”
谷小蔓看着手里的“偏方”，冷漠如狗：“没兴趣，我在宿舍躺尸不香吗？为什么要去山里摸爬滚打。”
赵兰仙鄙夷瞥她一眼，继续说：“谁说让你去跑步了，我们报名的是这个。”
她指着宣传册最下方一行小字，谷小蔓眯着眼睛看半晌，才认出来：“招聘十名工作人员，为参赛选手提供补给服务。”
谷小蔓更没兴趣了：“我在宿舍当大爷不香？为什么要去给人端茶倒水。”
赵兰仙恨铁不成钢：“没让你真的去端茶送水，你幻想一下，在一个环境恶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绝望困苦，饥寒交迫，而你像天使一样降落在‘他’身边，你的微笑温暖人心，你甜甜的一句‘加油’更是如同曙光一样照亮他的前路，怎么样，浪漫不浪漫！”
“爱情与金钱，是不会主动找上门的。作为新时代女性，我们要学会主动出击，不然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
她说的慷慨激昂，谷小蔓都听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发出灵魂拷问：“所以这个‘他’是谁？”
赵兰仙：“……”
你不单身谁单身。
她决定放弃这个不争气的直女，转头将魔爪伸向了林于婧：“怎么样阿婧，跟我一起去当天使吧？”
林于婧拿着册子翻了好几遍，兴趣挺浓：“嗯，我想报名。”
“太好了，你放心，不管你看上哪一个帅哥我都不会跟你争。”
“不是，我是想报名越野跑。”
赵兰仙：“……”
好累，实在是带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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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晨。
这次越野跑地点在郊区的一座野山，只规定了起点终点，不限定路线，按环山路约40km，穿山会近一些，但也更危险。
一大早，举办方为参赛选手准备了一天的食物及应急用品，林于婧领到自己的那一份就去大巴车等着了。
赵兰仙穿着一身雪白的运动服，高腰束起，衬得那双腿又细又直。
林于婧正在后排假寐，赵兰仙走过去兴奋地晃她胳膊：“阿婧，我刚刚碰到一个好帅的小哥哥，那身材绝了。”
林于婧半睁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听她说着，不多时，大巴车前方忽然上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侧着身子与司机交谈几句，晨曦透过车窗，将他侧脸轮廓边缘晕染了一层金色。
向耀？
林于婧心中一紧，像是平淡无波的湖面恍然吹过一阵春风，稍着几片花瓣摇曳着坠于水面，荡起一片涟漪。
林于婧偏头问赵兰仙：“向老师怎么也在？”
赵兰仙看了一眼前排男人，他往大巴车内扫视一圈，并未注意到她们，很快就下了车。
她解释：“这次举办方不是公大和体育大学嘛，参赛人大部分都是学生，学校也是怕出安全问题，所以有不少老师陪同。”
林于婧若有所思点头。
赵兰仙拿胳膊肘推她：“要不我给你助攻？”
“啊？”
“一会儿上山后，你就假装崴到脚了，我把他骗上去，让他把你背下来，然后……嘿嘿嘿，你懂的。”
“……”
大巴车到郊区有两个小时车程，下车后赵兰仙就忙着去补给点就位。
赛程共持续12个小时，林于婧跟在大部队后面，在人群中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
人群前头，他穿着藏青色冲锋衣，一边往入山口走，一边低头滑动手机。
山林朦胧的雾霭缭绕，像是色彩淡雅的水墨画。
人群自动带了高斯模糊，她眼中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大概是她视线太过灼热，向耀脚步稍缓，不经意侧头看过来。
他回眸的一瞬间，林于婧慌忙转过身体，沿右边岔路跑开了。
她的心跳乱了节奏，胡乱狂奔了五公里。
等她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条路有些不对劲。
柏油路年久失修，断裂严重，路面也越来越窄，不像车辆常走的环山路。
林于婧放缓了步子，再往前是一条由人踩踏出来的土路，蜿蜒向上，隐入葱绿的山林。
林于婧愣在原地几秒，她这是走错路了？
眼下摆在她面前两条路：一是原路返回，再沿既定环山路跑回终点，一来一回多跑十几公里，拿名次是别想了，但绝对安全。
二是将错就错，一条路走到黑，从这条路上山，没浪费时间，但一个人爬山非常危险。
忖思过后，她毅然决然往山上走去。
回头路，那是不可能的。
临近傍晚，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山雨，虽不大，却携着晚秋的凉意。
四个小时之后。
林于婧看着导航，按照原定路线，她应该已经到了山顶，能看到路标才对，可眼下树木重叠茂密，脚下泥泞，虽辨不清方向，坡度却一路往上。
她开始怀疑导航路线偏了。
林于婧停下喝了口水，腰包中嗡嗡震动几下，她塞上蓝牙耳机，继续往前。
“阿婧下雨了，你现在到哪了？”
是赵兰仙，她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像是度假般悠闲。
林于婧可以想象，她此刻一定半躺在椅子上，旁边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一边欣赏雨棚外的山雨，一边悠哉游哉给她打电话。
而她却在苦逼的爬山，说不后悔是假的。
她轻喘几声：“还没到山顶，我可能走偏了一些，不过问题不大，再走一小时，应该能看到山顶的路标。”
对面沉默了一会，传出椅子摩擦的刺耳声：“什么山顶，你进山里了？”
“嗯，走错了路。”
“走错路？你该不会一个人跑山里去了吧，天就要黑了，你也不怕有狼！”
林于婧轻笑：“没事，我带了防狼喷雾。”
“……”佛了。
赵兰仙：“下着雨万一发生滑坡，你小命可就没了。”
“放心，雨下大了我就不走了。”
“不行，你赶紧先找个地方躲雨，我让救援中心去接你。”
“哎，先等一下，”林于婧出声打断：“我好像看到人了。”
“可能是越野跑的参赛同学，你赶紧去抱大腿，”赵兰仙说：“如果他们不同意，适时出卖一点色相也不是不可以。”
林于婧浅笑：“我才不呢。”
赵兰仙：“干嘛，你还为谁守身如玉？”
“你两句话不说男人不行？”
“嘻嘻，那怎么了，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上帝取男人身上一根肋骨做成女人，所以天生女人就得受男人保护，这是我们的弱势但也是优势。”
赵兰仙喋喋不休给她讲着，妄图给她洗脑。
倏地，一声凄厉的尖声通过电磁波传来。
手机似乎被脱手甩出，发出磕碰的巨大声音，然后陷入宁静。
赵兰仙心脏一缩，背脊离开椅子靠背：“阿婧，怎么了？”
没有回音。
“喂，阿婧，能听到我说话吗？阿婧——”
“滴，滴，滴”
话筒中没了声音，空余下冰凉的机械音，挟裹着断断续续的风声，如同野兽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