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树林里的鸳鸯

    见王金中掏出酒葫芦，林丽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收了桌上的碗筷就要出去洗。王金中没看出她的反常，宝贝似地摸着酒葫芦，问林丽丽：“诶，小丫头，你最近进不进城？”

    林丽丽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王金中摇了摇空荡荡的酒葫芦道：“自然是买酒啊！”

    对于七十年代的人来说，几乎所有的商品都需要凭票购买。王金中平时喝的，就是城里供销社卖的红薯酒。他在牛棚里住了将近十年，也十年没出小河村了。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喝过酒，甚至闻到酒味就觉得呛得厉害。他是冬天住进牛棚的，牛棚里四处漏风，吹得人头皮发麻，四肢麻木。当时的老生产队队长见他冻得可怜，把儿子给他买的两瓶白酒给了王金中。两瓶酒在牛棚的破桌子上放了很多天，直到除夕那一天，天上不停地往下洒鹅毛般的大雪，呼啸的寒风从牛棚的每个缝隙钻进来，直钻到王金中的骨头缝里。王金中哆哆嗦嗦地从干草堆里坐起来，对着黑漆漆的牛棚大哭出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嚎哭了多久，直到眼泪鼻涕都冻硬在脸上，他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抓起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半瓶白酒下肚，王金中的脑子开始发昏，但身上却出奇地暖和舒服。他爬回干草堆，原本潮湿肮脏的干草竟像云朵一般松软，还像摇篮一般轻轻晃动起来。王金中躺在上面，满脸赤红地“哈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狂流，笑得精疲力尽，然后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从此之后，他就离不开酒。老队长带来的两瓶白酒见底之后，他央求队长再给他带几瓶。队长见他可怜，想着法的给他买酒。后来，队长老了，走不动了，李卫国当了队长，就接过了这个买酒的任务。这些天，李卫国天天忙着修整出村的山道，愣是把买酒的事给忘了。所以王金中只能闻闻酒气解馋。“最近倒是没有进城的打算，但是您要是实在馋酒，我就到城里跑一趟。”

    林丽丽虽然也想把手里的布票换成粮食和钱，可最近队里活多，她愣是腾不出时间来。既然王金中也要买酒，不如这几天就进城走一趟。林丽丽洗好碗筷，从牛棚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老高。借着皎洁的月光，她大步朝林家的院子走去。从牛棚到她们现在居住的瓦房，除了要走一段僻静的小路，还要穿过一个昏暗的小树林。晚上的时候，小树林里静悄悄的，除了虫鸣和时不时的鸟叫声，几乎没有人踏足那里。林丽丽虽然不太害怕，可快到小树林的时候，她还是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穿过去。可她刚走进树林，就感觉耳边飘来一阵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她侧着耳朵仔细听，那说话声又消失不见了。林丽丽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该不是有鬼吧？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正想一鼓作气跑出小树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你放心好了，等我能回上海了，一定带着你一块走。”

    这……这不是陆之行的声音吗？这人渣是不是又在骗小姑娘？连台词都不带改的？此时此刻，林丽丽心里的恐惧完全被驱散了，浓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朝声音的来源慢慢走去。朝树林深处大约走了十来米，借着月光，勉强能看见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你说的好听，就你现在这情况，什么时候能回上海还不一定呢！”

    “你不用担心，只要是我答应你的事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为你办到。”

    听着陆之行这酸掉牙的话，林丽丽不屑地轻嗤一声，睁大眼睛观察他身边的姑娘。“那，还要等多久？”

    姑娘的声音娇娇糯糯的，林丽丽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也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我爸妈已经在想办法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三个月，咱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好，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林丽丽躲在树后，看着越贴越近的两个人，身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林丽丽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她原本还想留下来探个究竟，可不远处却踉踉跄跄地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眼看那个身影越走越近，林丽丽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杜明川！林丽丽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蹑手蹑脚地从树后钻了出去，飞快地朝杜明川跑去。因为跑得太快的缘故，林丽丽几乎是扑到杜明川怀里。她的头撞到杜明川坚硬的胸膛，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要不是杜明川及时伸出手把她圈进怀里，她非被撞出去不可。“你怎么来了？”

    林丽丽猫在杜明川怀里，对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用最低的声音问。“我……我来看看王大爷。”

    杜明川和林丽丽几乎脸贴着脸，他几乎能闻见林丽丽身上淡淡的清香。“这大半夜的，看什么王大爷，咱们快走。”

    林丽丽转头看了一眼陆之行的方向，刚才还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你在看什么？”

    杜明川顺着林丽丽的目光往后看，可什么都没看见。“咱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林丽丽扶着杜明川，小心翼翼地往瓦房的方向走。虽然暂时没看见那两人的身影，可难保他们躲到了林丽丽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他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眼看林丽丽和杜明川走远了，草丛后面果然闪出一对人影。“之行，你说林丽丽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姑娘显然有些紧张，拉着陆之行的袖子不肯撒手。“应……应该不会。”

    陆之行心里也没底，刚才两个人太过投入，愣是没看见不远处有人。“什么叫应该不会？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肯定会被我妈打死的。”

    那姑娘急得眼睛都红了，陆之行也是一脑子的汗，嘴里却还絮絮叨叨地安慰对方：“别……别怕，应该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