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们是一家人
林丽丽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爸，是周贵英让你来的吧？”
相比杜明川兄妹，林丽丽显然平和得多。虽然她也管杜大海叫爸，可杜大海对她来说，就是个搬运工一般的存在。没有血缘和感情的羁绊，相处起来倒是简单得多。林丽丽的话让杜大海把头垂得更低了。“什么事？你说吧！”
杜明川虽然表面平静，可看见杜大海这副模样，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明川，南风马上就要报名入伍了，你……你能不能写信给你的战友，让他们……让他们照顾照顾南风？”
简单的一句话，杜大海却像挤牙膏似的，吭哧了半天才说完。杜明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现在是七月末，过了这个月，确实是到了新兵征召入伍的时间。可陈南风还没报名呢，周贵英就这么着急指使杜大海来为陈南风打点了。想当初自己准备参军的时候，周贵英在家甩了大半个月的脸子。那时候英子还小，正是需要抱着哄着的时候，他要是走了，不仅少了一个人挣工分，还得分出精力来照顾英子。杜大海战战兢兢地瞧着周贵英的脸色，也是这么一副为难的模样，来求他不要去参军。明国那个时候才三岁，话都说不利索，却指着床上的英子大声朝杜明川和杜大海喊：“妹妹，我来照顾妹妹。”
就在那一瞬间，杜明川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要是走了，弟弟妹妹的生活只怕会很艰难。可等他死了去参军的心的时候，队里却通知他去城里指定的医院体检。原来，周贵英听说去参军，队里不仅给一担白面，还补贴十五块钱。有了白面和钱的诱惑，周贵英想都没想，赶紧回去撺掇杜大海到队里给杜明川报名参军。杜明川心里怄气，拗着不肯去体检。是杜大海劝了好几天，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明国兄妹，他才进了部队。想到这些，杜明川就觉得自己的心冷得厉害。可心里越是惊涛骇浪，他的面上却越是平静。“这个忙，我帮不上。”
杜明川不想多看杜大海一眼，拿起手边的刻刀，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刻在木头上。“怎么会帮不上呢？你才从部队退回来几天？就这么几天功夫，你的战友都不认识你了？”
杜大海有些急了，今天要是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回去了，还不知道周贵英要怎么撕他。“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杜明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杜大海：“你要是还想让我念着你的一点好，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杜明川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林丽丽却分明看见他握着刻刀和木头的手，青筋凸起得明显。怕杜明川伤了自己的手，林丽丽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直到感觉他的手放松下来，她才把刻刀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林丽丽一边麻利地把刻刀放进包里，一边对杜大海道：“爸，你们这是着的什么急？陈南风还没报名呢，就是报名了，体检就一定能通过吗？再说了，部队是什么地方，是明川写封信就能让陈南风偷懒的吗？”
“这……”杜大海也迟疑了起来。以前明川娘在世的时候，他就只顾着干活，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明川娘张罗的。现在周贵英进了杜家的门，家里的一切也是由周贵英操持，他只管按照她说的做就是。可林丽丽这么一问，他突然有些醒过神来。对啊，陈南风参军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而且，明川虽然没有答应写信的事，可自己回去跟周贵英说他答应了，写了，周贵英能知道真相吗？想到这里，杜大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他讷讷地看了明川兄妹一眼，又看了一眼林丽丽，说道：“丽丽啊，他们就劳你费心了。”
“没事的爸，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和明川、明国的沉郁神色不同，林丽丽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杜大海却是心头一颤。只要林丽丽嘴里蹦出“我们是一家人”这几个字，肯定就没好事。果然，就见林丽丽抿了抿嘴，状似无意地问道：“爸，新宅有大点的石板吗？我要搭个小厨房，正缺块石板呢。”
杜大海知道自己伤了几个孩子的心，现在林丽丽要石板，他还是想在这件事上做些弥补的。他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有，待会爸给你送来。”
林丽丽一听，很是高兴：“要不我跟你回去一趟吧，石板那么沉，我跟您一块抬回来。”
杜大海一听，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就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搬来。”
说完，大步跨出瓦房的门，走出了林家院子。见林丽丽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送别杜大海，明国的脸绷得紧紧的，甚至还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没骨气！”
这话显然是对林丽丽说的，可林丽丽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插着腰问明国：“那你给我说说，什么叫有骨气？跟你爸，跟新宅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有骨气？”
明国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对林丽丽喊道：“就是不断交，我也不屑要他们的东西。”
林丽丽一听就乐了：“你这么有骨气，你身上还流着他的血呢，要不要把你这条小命还他？”
明国一愣，显然是被林丽丽的话呛住了。“小明国，你还嫩着呢！他是你爸，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你现在就是什么都不拿，等他老了，你该管的还是得管。而且……”林丽丽走到明国身边，扳过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很讨厌周贵英？”
明国执拗地偏过头，不说话，也不看林丽丽。“如果你不想让周贵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要让她时时刻刻感受到我们的存在。”
说完这些，林丽丽松开明国：“我得赶紧收拾去了，一会儿石板就该到了。”
眼看林丽丽就要走出门口，她又转身对明国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明国的脸虽然还沉着，可脚却很听话地跟着林丽丽去了。杜明川坐在床上，看着林丽丽和明国出去的背影，原本苦涩的内心竟慢慢松快起来，甚至连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英子见他笑了，一脸认真地走到他跟前问道：“大哥，你笑什么呢？”
杜明川伸出手捏捏她软软的小脸，轻声道：“没什么。英子，你给你嫂子帮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