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拆文解字
又说了一会子话,酒菜便上齐了。胡天元爱吃的酱肘子、王谷悦爱吃的素炒山菇特意摆到了二人面前。黄立诚瞅了瞅,自己平时最常吃的烤鹌鹑正好摆在眼前,不由心下一暖。杨乐怡爱吃甜食,面前正摆着蜜糖山药。倒是周墨珩没什么讲究,觉得吃什么都好。
几杯暖阳酒下肚,众人开始商量京中还有什么玩乐。胡天元突然想起来,忘川公子的新戏,可是再过几天就要首演了,就在城南的春源戏坊,忙邀请大家同去。杨乐怡和王谷悦顿时开心地合不拢嘴。
周墨珩不明所以地问:“忘川公子是谁?”
胡天元赶紧向义兄解释:“这忘川公子,乃是现在京城里最受欢迎的才子了。这两年他写了几个戏本子,大家爱看得紧。”
黄立诚接下去:“周兄此次来京城,那是一定要看看的。多少姑娘小姐,都要爱上忘川公子了呢!”
听到这话,王谷悦戳了戳杨乐怡,凑在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后者登时红了脸。
胡天元看到两位姑娘家这样,随口问了句“谷悦你又顽皮什么。”
王谷悦却只是憋着笑不说话。
一通追问之下,才知道杨乐怡居然心悦素未蒙面的忘川公子,众人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邓言芯一脸的关切:“妹妹,你可曾想过,忘川公子的真人,是什么样?你喜欢的,究竟是他戏本里的男子,还是他本人?”
杨乐怡想了想,柔声说道:“要说之前,我确实是喜欢他的戏本子,戏本子那些才子英雄,各个有担当有报复,又能对爱人一心一意地爱护。”
王谷悦给杨乐怡添了酒,顺着问道:“那现在呢?感觉不一样了吗?”
杨乐怡轻轻点了点头:“后来我看得多了,透过那些戏本子,仿佛看到了那个编故事的人。”在她眼中,忘川公子博学多才又心思细腻。
“虽然他自称忘川公子,可这种不用本名的人,大抵都是用来伪装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是个年轻公子,可万一是个老头呢?”周墨珩对这些小女儿家的事情嗤之以鼻,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惹得杨乐怡一瞬间都要哭出来了。
王谷悦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乐怡说透过戏本可以看到那个人,那我们可以拆解忘川公子的戏本,是不是就能找到他的真人呢?”
“他既有心隐藏,你们怎么猜得出?”周墨珩似乎并不认同。
“非也非也。”说话的是黄立诚“愚兄在户部任职,每天与户籍打交道。长久下来我发现,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很难摆脱他的生长环境。这些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都能体现在个人的作品里。”
王谷悦眼睛一亮,忙附和道“确是如此!我以往读书时候也发现了,很多诗人引用的风俗典故,都离不开他的故土。还有就是,能够在戏本里引经据典的人,必是个饱学之士,且有闲情逸致。普通温饱家庭,养不出这样的人。”
“这也不是绝对吧?总有人能脱离故土的影响。”周墨珩挑了挑眉毛。
“义兄此言差矣,若是时时刻意隐瞒,肯定一时难以察觉”胡天元爽朗一笑“但忘川公子既隐去了真名,想必在其他地方,反而会露出一些什么。他只要不是经过训练的暗探,终究没那么面面俱到的。”
周墨珩没接话,只是又喝起了酒。
胡天元有些奇怪,他本以为周墨珩是个诗人,自然会对这些诗文词作感兴趣,没想到竟这般抗拒。但现在其他人都在兴头上,他的不解也是转瞬即逝。
这边王谷悦又想通了一个关节,补充道:“那咱们可以把忘川公子的戏本都找出来,挑那些风俗俚语、地理风物,还有就是,可以看看避讳字,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些线索。”
胡天元看王谷悦聪慧,敲了敲王谷悦的小脑袋,惹得王谷悦拍了下他的手背。
邓言芯略一沉思,缓缓道“其实也不必把忘川公子的范围放到其他州县,若我记得不错,每次忘川公子的新戏,都是在京城首演。若是据此推算,他应当是京城人士,或者至少在京城附近”。
“邓老板果然聪慧过人,一下子就把范围缩小了大半。”黄立诚赶紧附和。
杨乐怡喜出望外地说“那我刚好收集了忘川公子的所有戏本的拓本,这下可要派上大用途了!如果能找到忘川公子是谁,一定好好谢谢大家!”
“但如果找到的这位忘川公子,却发现他已有婚配,或者确实有些年岁。表妹,你想过该怎么办吗?”邓言芯冷静地提醒。
“表姐说的也对。换作之前,我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幻想,希望忘川公子就像他戏本中的人物一般,丰朗神俊,深情专一。”杨乐怡顿了顿“但看到谷悦与胡将军定亲,我也认真想了想,现在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也耽搁不了许久。若忘川公子已有婚配,或者确实有些年岁,跟我想象中不一样,那我自当打消这些情愫,安安静静地做个戏迷。”
“看来是姐姐多虑了。”邓言芯看表妹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泼冷水。
“乐怡,你倒是赶紧把你的那些珍藏拿出来,让我们大家给你参详参详。”王谷悦见气氛有些深沉,忙开始起哄。
“对对对,趁着大家今日都有空。”胡天元也被勾起了性质,连声催道。
杨乐怡赶忙跟身旁丫鬟吩咐下去,好在杨家离一品居也没有很远。
等众人酒足饭饱,戏本也都送过来了,众人各自拿了一本翻看着,只有周墨珩好似喝多了酒,昏昏欲睡的,大家也没勉强他参与了。
凑在一块翻看半晌,还着实有了不少收获。
首先是王谷悦,她发现戏本里提到的艳阳天一词时,“阳”字少了一撇。
一盏茶后,黄立诚也有了突破,“长垣茶肆”、“杏林医馆”都是十多年前在京西的小馆子,如今早已关门停业,是不是能说明,对方可能是长期生活在京西那块,才能记得特别熟?
胡天元也没闲着,他像打仗布兵一样,把十几场首演的园子在纸上写写画画,赫然也都是京西那一块。
王谷悦因父母两边人丁单薄,看到戏本中提到动辄大家族妯娌姑嫂各种林林总总的规矩,又推出大概忘川公子家族庞大。
京西人士,家境尚好,家族庞大,父母尊名中有个“阳”字,这下范围就更小了。
黄立诚眉开眼笑地对杨乐怡说“这最后一步,就交给我吧。查户籍一事,我最拿手了。”
杨乐怡略一福身“那就先谢过黄公子了。”
胡天元拍一拍好兄弟的肩膀“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邓言芯温柔一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酒饭管够,大家放开吃喝。”
还是老板娘最实在!众人齐声赞叹,连周墨珩都好像回过神来了。
等大家走出一品居的大门时,已近黄昏。
冬日没了太阳就冷的很,平时这个时辰,路上行人已不多。可今日却有些奇怪,眼见一大群人围在路边,好像看什么告示。
王谷悦拉着杨乐怡就去凑热闹,胡天元等人只得跟着。凑近了才知道,是大理寺发出的招募令。
王谷悦大概看了看,问道:“天元,你知道这事情吗?”
胡天元当然清楚,他的表兄叶染,任大理寺司直好几年了。前几日刚得了消息,叶染在查案途中,被人挑断了脚筋,如今正躺在榻上疼痛难忍,下半生估计是走不了路了,母亲叶氏还特意差人问候。当下便拣些大概跟众人说了。
原来自上次大理寺接到登州灭门案后,屡遭不顺,接连派去的两队官差,都被人在途中挑断了脚筋,挑断脚筋便不能行走,更遑论办差了。
大理寺的人手一向不太足,有好事者算了算,大理寺少卿以下,仅有寺丞六人,从五品下;司直六人,从六品上;主簿二人,从七品上;狱丞二人,从九品下;余下录事、评事不过十余人,外加节级十余人。但寺丞主管京城刑案,主簿和评事仅审行文,从不外出。那这样算下来,大理寺目前很是捉襟见肘了,只能临时借人,才能略补缺口。
周墨珩出来吹了吹冷风,酒早醒了大半,有些奇怪地问道:“大理寺这次明显踢到了铁板上,可为何要召集江湖人士,京城其他署衙就没人了吗?”
黄立诚倒是有个猜测,马上接口道:“放眼六部三寺,能帮忙的只有刑部,但刑部与大理寺向来有些嫌隙,怎么可能借人手给他们,有谁家嫌自家儿郎们命长吗?”
周墨珩犹自奇怪:“那不能派遣军队吗?”
胡天元摇摇头,军队在有些时候其实并不适用,遂解释道:“京畿军士,不管是殿前禁军还是城内的金吾卫,非有平叛事宜,轻易不得离京。而且小队军士对于暗中刺杀防范并不擅长,勉强上阵恐白白牺牲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