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议亲
“我母亲前几日去三清观上香,碰巧遇到了丁状元的母亲,在观中随口聊了几句,不过是些金榜题名的场面话。却见她家随从,往那姻缘树下供奉了大盘的鲜果呢!”黄立诚赶忙送来了一手消息。
“当真?!”胡天元的眼睛睁大了。看来胡天元不怕街头巷尾的那些胡闹,只怕丁家有所动作。
“家母亲眼瞧见的,那还有假?她知晓你我二人交好,特特说给我听的。这丁状元的母亲求姻缘,定是为了自家孩儿啊!你还不着急?”黄立诚继续火上浇油,自己都要着急了,毕竟有个该死的同僚跟他打了赌,说胡将军一介武夫,怎比得上状元郎招女子喜欢,他为了给好友打抱不平,硬生生押上了一百两。
“我这就回府,请母亲上门提亲!”胡天元顿时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许多,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母亲向来能说会道,机敏过人。只要她亲自出马,定能将谷悦小姐娶回我胡家!”
“万一不成呢?”
“戏本里说了,竹马不敌天降!母亲更是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认定的姑娘都娶不到,那还打什么仗!”胡天元义正言辞。
说罢胡天元似是一刻都等不得,从窗边一跃而下。
只远远留下句话“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京西三坊猫儿胡同仅有两家,左手姓丁,右手姓王。
此时王家的后院厢房内,一个白衣姑娘正捧着茶杯喝茶,右手手腕上有一颗朱砂痣,正是刚刚那个投注的小娘子。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眉毛弯弯,皮肤白皙,圆鼓鼓的小脸配上尖尖的下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像个晶莹剔透的瓷娃娃。
只听她笑嘻嘻地看向立在一侧地丫鬟“我就知道,京城众人还是看相貌的多。要论五官精致,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怀卿哥哥?现在他又是昭华皇帝钦点的状元郎,押他注的人多,这才正常嘛!”
“那小姐为何要押胡将军?”
“自然是因为跟怀卿哥哥太熟了嘛!”
“我的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玩。真真要急死我了!他们押注的,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丫鬟急得直跺脚。
“别逗啦!我一个小小从四品文官家的女儿,高攀得起哪个?”白衣姑娘倒是毫不在乎。
这位白衣姑娘,便是璃国司农卿王中彦家的独生女儿王谷悦,也就是那些赌徒口中的王家小姐。
九月初一,在本朝宁安长公主张罗的斗茗宴上,王谷悦靠着一曲《凤凰引》力压群芳,竟惹得骠骑将军胡天元侧目。斗茗宴广邀京城官家子弟,才子佳人,正是京城适龄婚嫁的年轻人互相了解的好时机。所以刚刚得胜回朝的胡天元出现在那里,倒是说得通。但一介武将,居然能听得懂前朝沐非大师炫技之作《凤凰引》,这就很难得了。一时间让王谷悦对他兴趣倍增。
可最近几天不知怎的,京城中突然疯传,父亲马上要给自己定亲了,正在新科状元丁怀卿和骠骑将军胡天元中二选一?
更有人言,任他什么武能马上征沙场,文能提笔济苍生,还不是要为了一个小女子竞折腰?
这话听得王谷悦可不信了,她昨天刚从家中采买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简直要把下巴给惊掉了。是以今天特意出门来看看情况,谁知听着路人议论纷纷,倒比采买说的更夸张些。
王谷悦笑着摇头,也就京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才觉得自己能在他们二人中择婿啊!可前脚还说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后脚自己也去凑热闹了。
虽说自己与那丁怀卿青梅竹马,两位母亲又是多年闺中密友,他父亲丁秋任从四品国子司业,跟父亲品级相当。之前也不是没可能谈婚论嫁。但在九月初三那天的殿试上,怀卿哥哥被昭华皇帝钦点为当朝状元郎,还当场夸他“得人矣,有安天下之意”。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踏尽长安花,怎么还能轮到自己挑三拣四?
至于骠骑将军胡天元,那可更了不得。今年才二十三岁,出生武将世家。胡家祖孙三代,都在西北一线上抗击北梁,守璃国门户,满门忠烈,极得如今天子的信任。现如今胡天元守靖阳城有功,于八月底凯旋回朝,昭华皇帝龙颜大悦,赏赐珍宝无数,更擢升他为骠骑将军,位列正三品,着红袍授金带,一时风头无两。
王谷悦在外面茶馆逗留了没多时,就匆匆跑回了家。
正端着茶杯发呆呢,只听外面一阵人影响动,母亲江影带着切好的瓜果走了进来。
她看着女儿微红的小脸,无奈摇了摇头,都已经要议亲的人了,性子还是这么野。
“母亲,您不是在厅上待客吗?”王谷悦装出一幅完全没出门的样子,她就是趁着母亲给客人留饭,才偷偷溜出去的。
“早走了。”江影嗔怪道“我要再不过来瞧瞧,你都要跑出京城了吧!”
“母亲哪里的话”王谷悦忙扯着江影的手臂摇,作势要把头埋到母亲怀里“女儿,女儿一直在房中看书,一步都没出门。”
“瞧瞧你自己的脸,妆都花了,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撒谎。”江影捏了捏女儿的鼻子。
哎呦,都怪今天天气反常的热,一下子就被母亲看穿了行踪。王谷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去洗漱洗漱。”江影拍拍女儿的手背“今儿重阳节,下午待天气凉些,咱们也要去登高的。你父亲跟同僚喝酒也快归家了,别让他唠叨你。”
江影说完便出了门。
王谷悦一想起父亲的说教就头大了。王家夫妻二人,跟别家是反着来的。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母亲絮絮叨叨个不停。可江影生来性子冷淡,素不爱跟那些官太太交际应酬,插花品茶的,连对女儿也是放养着。司农卿王中彦倒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对女儿恨不得细枝末节面面俱到。
等王谷悦收拾停当,母亲江影身旁的大丫鬟翠意来报,大人已经归家,正在厅上喝茶,请小姐过去。
王谷悦还没走近前厅,就听到了父亲的大嗓门吼道“这平远伯家的表姑母也太看不起人了!打量着我家女儿嫁不出去吗!”
“老爷,你小声些,家里”是母亲江影在劝他。
没想到王中彦的嗓门却更大了些,还带着一丝怒气。“把平远伯家夸得一通天花乱坠!谁不知道平远伯家未婚的只有嫡三子,为什么只字不提这孩子少时因马匹受惊,落下个惊厥的老毛病,十天半个月的要犯一场。这些年他们虽处心积虑地瞒着,可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京官,谁不费心打听着,根本瞒不过的。”
王中彦虽然只是个从四品,也没家族支撑,却从未想着靠着嫁女儿攀龙附凤。
王谷悦听到父亲好似匆匆走了几步,又接着絮絮叨叨“平远伯家总共有三房,却都想借着伯爵府的名头,一直没分府,都住在一处的!他家男丁又不好生约束,每人房里都有三五个通房!更何况,我本就不愿意谷悦嫁入高门侯府,家大业大规矩又多,妯娌姑侄一大堆,哪一处是好相与的”
这一大通噼里啪啦说下来,王谷悦自己都要听烦了。
忙快步走进,对着父母朗声说道“父亲说得极是,女儿断断不会嫁与他家。”
“胡闹,哪有女儿家自己想着要嫁谁的。”王中彦见女儿进来,忙收了收脸上的怒气,但还是责备道。
没想到王谷悦只是跟父亲做了个鬼脸,躲到了江影身后。
气得王中彦直扶额“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平素劝你带着孩子出去见人交际,你总不去,只跟对门丁家往来。我费心找了魏尚书的夫人带了谷悦与她家二小姐同去斗茗宴。可谷悦偏偏要出那风头,生生压了魏尚书家的二小姐一头,往后谁还敢带她出去?现如今对门丁家我们也高攀不起了。”
“老爷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影面色不改,只是摆弄着手上的翠玉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谷悦的性子,新得了那传世的琵琶山月,定时要露一手的。”
前朝沐非大师当年不仅精通音律,还喜亲手做琵琶,不售不卖,只送至交好友。当年沐非大师与妻子伉俪情深,后来爱妻病逝,他终日消沉之后竟火烧了自家琴房,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所以传世下来的作品不过寥寥。而这山月,当年更是送给小儿子的结婚贺礼,在其作品中堪排第一,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而不得。
谁料到沐非大师的后人恰逢家中变故,急需银钱,二十天前将琵琶当卖出去。那家当铺的少掌柜杨乐怡与王谷悦乃闺中密友,当做生辰礼物送了过来。王谷悦当时心里开心,在斗茗宴上便想出个风头,弹了首炫技之作《凤凰引》,配着传世山月,更是昆仑玉碎,银瓶乍裂,一瞬间其他乐器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直到看到魏尚书家的二小姐一脸不高兴,王谷悦才后知后觉自己应当做个陪衬的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