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烂地方二
秋天的天气凉凉爽爽的，带着低温的清冷。
仙台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冰夷和李一一正满脸惆怅地走在林中步道上。
又是堕神又是咒灵的，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预料。
惆怅了半天，两人竟都一时相对无言。
在修仙界都不一定有堕神的出现，谁会想到在这个没有任何灵气的世界竟然会出现堕神啊。
无语是真无语，无奈也是真无奈。
平日里神魂都相通的两人现在短暂地空白了脑子，往林子里无意识地越走越深，直到走到树林最深处面海的悬崖上，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
对看一眼，心里同时涌出想法：无路可走了。
下一秒，又同时转头呸呸呸，什么晦气想法。
“要么，我还是再占卜一次？万一只是我们两个的错觉呢？”
冰夷听完她的话愣了几秒，随即翻了个白眼，满眼是对她自欺欺人的嫌弃。
手却很诚实，老老实实地支起了结界。
身穿一身鹅黄色衣服的少女站在海边的悬崖上，身后是茂密的森林。
身上莹莹灵力暴涨，把她衬得像一根立在悬崖上决绝燃烧自己的蜡烛。
冰夷离她远了点支起了结界，少女的背影，隐隐有茕茕孑立自欺欺人之感。
只是这位茕茕孑立的少女，此时正满脸惆怅地叹气连连。
她扎着一头四角辫子整齐地披在脑后，脸似苦瓜，结印的手指翻飞，手掌一翻，掌心赫然出现那株她挑了好久的，灵府里活得最久的蓍草。
少女虔诚地双手合十，手掌夹着那株最长寿的蓍草对着苍天拜了几拜，说完了她活这么久以来最完整的一次祝祷词。
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的样子，冰夷看了都想笑，不是求个几十亿的暴富，都配不上她这么紧张虔诚的表情。
然而，虔诚的祝祷并没有换来称心如意的结果。
蓍草直直地朝地上指，已经算是直接回答了李一一问的，是否真的有堕神的回答。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蓍草都快插地上了，你就放过它吧。”
冰夷都快看不下去了，那株蓍草活了上万年了，早就有灵智了，现在被李一一的灵力裹着在半空，面对李一一快要吃了他的眼神，被吓得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酒的狗。
却又不敢弄虚作假，战战巍巍打摆子。
李一一丧气地垮下肩膀。
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事事不顺。
悬崖的风带着秋风的清冷，还有海的咸味。
虽然不理解，但是五条管家很尊重李一一和冰夷要在悬崖上迎着风吃饭的需求。
他俩被海风灌嘴巴里快灌饱了的时候，那位五条家的老管家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半低着头陪着他们坐在悬崖上吹风。
最后还是冰夷受不了了，吃饭的地方才从悬崖换到了树林里的一个小观景亭子里。
看着亭子外边开心玩水的驺吾，李一一简直对五条家的服务意识再次刷新认知。
那位年迈的五条管家对他们的任何要求都没有一点异议。
他们失心疯要在海边的悬崖上吃饭的时候，他淡定地铺好了坐垫；
他们要回到树林里吃饭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只是用对讲机跟其他人交代好，甚至提前在亭子里铺好了地毯；
这还不够，在亭子前面的小空地上，五条管家甚至还搬来了两张很大的懒人床，还从房子里接了水管出来满足了驺吾玩水的要求。
连冰夷看五条家这位管家的眼神都带着敬佩。
他就应该改名姓哆啦，叫a梦。
姓五条简直浪费了他的才华和能力。
树林里的中午，阳光温暖，秋高气爽，吃完饭，就是打盹的好时候。
他们出门前，李一一就做好了这次出行忙碌又危险的心理准备，谁知道，还挺悠闲。
不仅人悠闲，连兽的娱乐都受到了良好的照顾。
看驺吾，自己玩了水，还咬着水管到处去浇树浇花。
喷洒而出的水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人在晒太阳，兽在闹，这才是生活。
这副场景，就两个字：安逸。
高大的树木拦下了大多的阳光，从树叶里漏下来星星点点的阳光打在地上。
斑斓参差，好看极了。
李一一躺在懒人床上昏昏欲睡，满足地马上就要升天。
正是困倦灵魂出窍时。
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扯走。
李一一下意识抓紧了肚子上盖着的被子，张开眼一看，是刚刚去抓驺吾的冰夷窜过来，一把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捞到怀里，又一个窜身滞空在一颗树的树顶上。
冰夷看清什么东西被丢过来的时候，再想去捂李一一的眼睛，已经晚了。
怀里少女的眼睛看清楚下面发生什么的时候，差点在他怀里跳起来。
“卧槽！！什么玩意儿啊！”
只见她刚刚躺着的懒人床被一个巨型黑色的虫子压塌了，那虫子翻过身来，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蟑螂！！！
那蟑螂像是被打得半死不活了被扔过来的，身上全是落叶，触角还在扑腾。
李一一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清蟑螂的一瞬间立刻清醒，攀着冰夷的手臂爬到他肩膀上坐着。
抱着他头的手臂都在发抖，“冰夷，是不是我睡出幻觉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蟑螂啊！！”
冰夷手忙脚乱地扶了她的腿，李一一现在恨不得站到冰夷头顶去，“这个国家的恐惧已经变态到能产生这么大的蟑螂了？我，们走吧，任务不做了，什么狗屁咒灵，暴乱吧，毁灭吧，跟这东西打架，还不如杀了我！！”
她最怕蟑螂！！！！
这种东西又脏还难杀，最离谱的是还会飞。
这么大的蟑螂简直是在挑战她活着的决心。
冰夷扶着她的腿在自己肩膀上坐好，“你再乱薅我的头发，我就扔你下去。”
嘴比钢还硬，心比豆腐软，冰夷嘴巴上不饶人，可是却老实地把李一一好好得用结界护在了自己头上。
那个蟑螂是个特级咒灵，像这样的特级咒灵，不止一个。
另外一个咒灵李一一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看了，她现在全身都是痒的，这个地方，这个城市，这个树林，都已经不干净了。
“之前倒是被你们两个逃了，”五条悟也停滞在空中，低头看着现在还没翻身过来的大蟑螂，还有远处的另外一个特级咒灵，面露嘲讽，“真是能躲啊，脏东西们。”
五条悟这趟出来没什么耐心，好像是自己家的地盘，完全不考虑破坏，一出手就是茈。
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五条悟和咒灵干架，李一一想离得远远的。
越远越好。
当李一一隔着结界看到那个蟑螂咒灵还能分化出很多小蟑螂咒灵的时候，她更是心都快死绝了。
她要离开这个世界！！
就现在！！！
让她去死吧！！！
冰夷还没来得及说话，李一一已经全身一软，失去意识瘫在他身上。
她已经躲进了自己的神府里面。
冰夷在现世里抱着她一边骂不争气，一边用手机查之前李一一占卜决定的方向下个城市在哪里。
五条悟处理完那几个咒灵的时候，冰夷抱着李一一像是一尊神像似的，捞着李一一瘫软的身体看着手机一脸不爽。
“福岛？”完事的五条悟坐在已经修复好的懒人床上，一边看着五条家的人善后，一边思索冰夷的话，他在思考现在就走的可能性，仙台这里的善后工作交给五条家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那我们就走吧，”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拉开眼罩看了眼还失去意识的李一一，“她怎么样？还可以继续马上去下一个地方吗？”
冰夷朝他翻了个白眼，“怪谁啊，本来你可以在其他地方把咒灵解决了的，硬是要丢到她面前来，你不想在这个地方和我轮流扛着这具死尸的话，就赶紧走。”
“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可乐，跟五条家的人交代好处理这里剩下的事情，转头和冰夷准备启程去下一个地点。
福岛。
五条家的人动作极快，家主出行，即使没有提前准备，但是找个好酒店并不难。
更何况，福岛那边本来也就是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李一一醒来的时候，在驺吾背上，行走在风里。
平日里一脸严肃的雪色寸头男人此时软和了一张脸，没有用传送阵，而是坐在驺吾的背脊上，搂着怀里的少女，像是抱着个枕头一样，用胳膊夹住怀里少女的身体，用外套给怀里的少女挡着风。
少女揉着眼睛醒过来，迷蒙着眼睛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冰夷见她醒了，低头摸了摸她的手，热的，才把裹在她身上的外套拿开，“我们在去福岛的路上，马上就能到了，你可以再眯一会。”
李一一伸了个懒腰，低头看他们脚下。
此刻他们正飞行于万里高空之上，冰夷贴心设置了结界，风吹不到太阳也晒不到的，再加上裹在身上的外套，把她闷出了一身的汗。
“五条悟呢？”
“先过去了，你既然醒了，就做好准备吧，这个福岛，有些异样。”
他们已经到福岛的地界了，冰夷手一挥，结界破开了一个小小窄窄的口子，丝丝缕缕的海风从结界的缺口处漏进来。
这个味道，李一一闻着漏进来的海风皱起了眉。
这个味道不对。
冰夷抬手又重新把结界关上，“这个地方，很不对劲，空气不对劲，海也不对劲，这里的气息也不对劲。”
李一一从他们飞行着的万里高空往下看。
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但是，这里的大海和那霸的大海不一样，这里的海，散发着腐朽的恶臭味。
随着恶臭味散发出来的，还有一片灰蒙蒙的咒力。
丝丝缕缕的，像是下雨天的雾气一样飘在海面上。
她扭头和冰夷对看一眼。
好嘛，这么久，他们终于是来对了地方了。
到达五条家的管家订的酒店的时候，等着的不止五条悟一个，狗卷棘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拿着一把扇子站在他的身边。
两个白毛帅哥，一高一矮站在豪华酒店的前台，都噙着同样的笑望着她。
“干嘛，笑得跟牛郎一样。”
五条悟自己骚包就算了，还喜欢带坏小孩。
冰夷和李一一办理完入住，在五条悟的房间里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这个地方，之前五条家的人就准备要重点调查的，这里的咒灵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数量，实在很多。”
五条悟拿着手机看着五条管家发过来的资料，皱着眉头。
福岛本来就是个特殊的地方，每年咒术界都会特别派出咒术师来一趟福岛，这里的民怨，和恐惧，远超过其他的城市很多。
但是这里的咒灵虽然多，但是都是一些二级咒灵。
照理来说，越是怨恨和扭曲的负能量多的地方，咒灵会更强才对，但是这里的咒灵都是一些小萝卜头都能解决的二级咒灵，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咒术界每年都会安排咒术师来这里定期清理，数量多，但是都不强。
之前的咒术界，对福岛这个地方，并没有多重视。
要是李一一的卜算没有指到这个方向，五条悟大概也不会自己过来。
不过，狗卷棘过来，倒是非常适合。
这种大范围杀伤力很大的，狗卷棘的咒言之术很方便。
开口能死一大片。
“不止是咒灵，”冰夷进来这个房间，都拉上了结界，“这里的空气都有问题，明天你们去解决咒灵，我和一一要去其他的地方。”
狗卷棘有点失望，看着李一一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他想和李一一待一块的意图几乎要写在脸上了。
五条悟看了看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一一，也没多问。
于是，短暂的会议之后，四人决定两两组队分开行行动。
福岛县是日本东北地方南部的一个城市，在霓虹的东北方向。
整个城市中部被东面的高地、西面的山脉夹在其中，被大致呈南北走向的并列的三大山地分割成三个地区。
像是被刀劈烂的一块礁石，又像是一只生物被切成了三截躺在海水里。
“还真是奇怪的地形。”
李一一靠在冰夷身上，站在高空看着下面奇怪地形的福岛，她在脑子里回想现在的年份和方位，大致的八卦图在脑子里大概成型，奇怪地啧了一声，“挺可惜，要是没被分成三截，还算是个好地方，但是现在，断头又断尾，绝户地。”
“这里没有神位。”冰夷斜眼睨了她一眼，也低头看下面的福岛。
没有神位？
李一一用凤凰眼找了一圈，别说神位，这里的气场乱得连一个净位都没有。
冰夷掐着手诀，再次确认了一次，“海边的陆地没有神位，海上天灾压不住，地上人祸管不来。”
李一一蹙着眉头，看了看四周的海域，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这里的不对劲。
但凡有海的地方，都会有神位，而且掌管海洋的神明，都是古神。
《山海经》里面有记载有掌管海洋的四大古神，分别是东海海神禺犹，南海之神不廷胡余，西海之神弇兹还有北海之神禺强。
正常情况下，海边的陆地上都会有神位。
海上比陆地上更容易出现天灾，就算不是供奉远古的海神，也应该供奉着这一片海域和陆地的守护神。
至少东西南北海里的四大小神龙王，也应该是有供奉的。
但是这里，连土地神的神位都没有。
“神弃之地，这里大概就是源头。”
她现在已经在脑子里把《山海经》里面，所有能帮助她处理这件事情的神明也好，神兽也好，想了个遍。
她继承的血脉力量，能召唤《山海经》里面记载的所有古神和神兽，但其实能召唤的大多数是神兽，召唤古神对她的灵力和等级要求太高。
古神们当然也分等级，像之那四位掌管海洋的四大海神就不是现在的李一一能请得动的。
事关堕神，召唤神兽帮助不大。
李一一蹙着眉头，要是想在这里找出堕神相关的线索，她现在还真只能指望已经进阶圣兽的冰夷。
冰夷和半桶水的李一一不一样，作为一个喜欢风水布置的古早家居达人，他对风水的研究很是深刻，“这个地方，连个净位都没有，”冰夷叹了一口气，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着隐隐的流光，“算了，直接逼出来吧，如果堕神真的在这里，我的圣兽之力，就算不能直接把堕神搞出来，但是多少能逼出来点边角料。”
冰夷双手迅速结着古老又复杂的诀，是她只有在古书上才能看到的手印，手指翻飞间，一股隐隐的带着声波的阵法从他们站着的半空缓缓地往下压。
李一一往后退了些，其实她不觉得，那些堕神有那么好逼出来。
但是，现在，她真正是个没用的废物。
冰夷的力量缓慢却霸道，高空往下的古老阵法，带着莹莹的光，缓慢地往下落。
李一一体内的灵脉现在都在翻滚着灵力往冰夷身上去。
这个阵法，消耗的灵力很大。
阵法才开始往下压，有很多有灵性的鸟兽，还有海里的生物开始有反应。
一瞬间，天地间都吵了起来，乱叫的乱叫，乱拍水的乱拍水。
跟那《动物世界》里面介绍春天来了的解说词很符合。
海陆空有灵性的生物们都被冰夷的力量和强压下去的龙吟逼得乱作一团，短暂的动乱之后，仿佛又是一瞬的时间，天上地下重归于一片寂静。
风停了，海上的动静也停了。
李一一蹙着眉头看着寂静的海面，刚刚作乱的那些海兽都安静下来，只看得到海面上的涟漪，冰夷往下落，在海面半人高的位置停下。
她也跟着落下来，滞在半空，默默地往冰夷身后挪了挪。
这片安静的海，只有窸窸窣窣的水声，刚刚天上地下一阵闹腾仿佛没有发生过。
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那个古老符咒的阵法，现在就停在他们脚下。
那阵带着圣兽威压的龙吟，已经穿过了海面往更深的海水里压。
霎时间，刚刚安静下来的海面，像是煮开了的沸水。
那一声声波应该已经传得很深很深了。
一眨眼的时间，翻滚的海面，开始翻起海浪。
“我们要退一点吗？”
广袤的海洋，会让人心里下意识害怕，他们悬空站着，头不着天，脚不着地。
冰夷把李一一拉到自己身后站着，直起身子看着周遭开始翻腾的海浪，抬手，给李一一罩了个结界。
“不用怕，不要离开我身边。”
冰夷蹙着眉，这些海浪，现在还没有半人高，但是，很快就会聚成大浪。
他的龙吟到海底很深的地方之后，不管这片海里有什么东西，都得被他搞出些来。
跟冰夷预料的一样，海面上一开始只是一些矮小的浪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的浪花后面，开始翻起大的浪。
那海浪一阵大过一阵，一阵高过一阵。
海浪变成巨浪，是在他们听到远远的岸边发出刺耳的警报之后。
附近没有人也没有船只。
冰夷带她来的地方，是一片几十公里内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海域。
前不着岸，后不着崖的，这一片海。
来了！
一开始还温柔的，像是那霸岸边那些拍在人脚边沾湿裙摆的海浪，现在叠起来，变成了快十多米高的巨浪。
李一一看着高大的巨浪裹挟着凶猛的咒力朝他们扑来的时候，心脏都漏跳一拍。
这浪，就算是大型的邮轮都能被拍没。
她紧紧拉着冰夷的手，紧握着的力度，泄露出她的紧张。
冰夷低头看她，又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一个喜欢躺在海底的人，竟然还会怕这些海水吗。
那阵法始终稳稳地在他们脚下，不管是浪大还是浪小，都是稳稳的，像是他们打开结界就可以踩在上面。
但是李一一知道，这个阵法，能压着海里的邪物，但是压不住大自然的力量。
例如，现在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乎下一秒就到眼前的，起码超过二十米的疯狗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