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次日清晨,文昭与颂辞正欲出门,就有小厮来报,苏太师今早已然病逝!
文兮知晓后,表示要一同前去吊唁,颂辞没有合适的衣服,便换上了文昭的素服,勉勉强强合适。马车上,文兮眼睛红红的,抓着衣角:“现在整个苏家就只有绾心姐姐一个人了。”
文昭拍了拍文兮的肩膀:“还有颂凛在。”
太师府已经挂满了白,文兮来不及等两人,便跑进去,抱着苏绾心哭得昏天暗地。
颂辞皱着眉:“宋太守也是还未来得及审问,便已中毒身亡。”
文昭:“此事与苏绾心无关,还请殿下不要把这样的事告知她,在她眼里,苏太师是个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的人。况且,颂凛要是知道,我怕两人之间会有嫌隙。”
颂辞点点头:“正有此意。”
上完香,颂辞和文昭在后院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颂凛跟着命人添了茶水果子。颂凛小心翼翼地给颂辞倒了一杯茶说道:“皇兄,我不会绕弯子,只与你直来直去。”他声音明显的沙哑,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颂辞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只见颂凛拿出一把钥匙和一本账册:“这是岳父大人这些年收纳的金银明细,已经记录在册。存放在郊外的元光庙里,这是钥匙。”
文昭看了一眼颂辞:“殿下你早就知道了?”
颂凛吸了吸鼻子:“岳父大人临终前支走绾心告诉我的,他知道你们早晚会调查清楚,他也不想争辩什么,只是怕会牵连绾心。”
颂辞敲了敲桌上的帐册:“所以你想着把这些东西主动上交,就可以粉饰太平了?”
颂辞的语调极其冷漠,颂凛竟一下跪在了地上:“皇兄,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我只想保绾心一命。如果一定要交个人出去,请把这些罪名都加诛在我身上吧!”
颂辞沉吟片刻:“我第一次觉得你像一个男人。”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文昭扶起颂凛:“殿下,不必担心,我们原本就想保住绾心的。你对绾心不改初衷,苏太师也算瞑目了。”
颂凛愣了一下后便哭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颂辞在太师府外等着文昭,见文昭出来,便想让文昭回府歇息,文昭知道他要回宫向皇上回禀,自然表示要一同前往,马车里,文昭将写有苏太师的那页纸沿缝裁下,烧为灰烬。
回到宫里,皇上皇后正在花园里下棋,颂辞交上贪污受贿的花名册。皇上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让身旁的随侍将其给文相送去。
皇上盖上棋盒问道:“一日也等不得?非得在这个时候抓走净空?延衡城出了多大的乱子你知道吗?”
皇后只在一旁静静听着,眼神里全然都是冷漠。
文昭知道都是因为自己,便想替颂辞分辩几句,可颂辞拦下他,只是跪在地上:“任陛下责罚。”
在外人看来,这父子,母子之间好像没有半点情分。
见文昭也跪在一旁,皇上却突然笑了:“听文相说你病重,现下可都好了?“
文昭回道:“多谢陛下关心,已无大碍。”
皇上一副安心的样子:“你俩起来吧,这次是立了大功,但行事有欠考量,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皇后一句话不说便起身离开,皇上连忙跟上,边追边问:“又怎么了?又怄什么气呢?”
皇上皇后渐行渐远后,文昭见颂辞闷着半天不说话,只得拍着他的肩膀建议:“不如去我府上?”
颂辞闻言终于笑了笑:“好啊,回去弄点吃的。”
回到丞相府,文兮托人回来说要在太师府住几天陪陪苏绾心,乐正要回一趟崎叶山,栾宿口嫌体正,也一同前往了。
文昭见颂辞心情不佳,问道:“殿下,你会做饭吗?”
颂辞嗯了一声后:“要吃吗?我做。”
文昭笑着说:“好啊,一起。”
厨房外,站了好几个厨子,墩子。立在门口等待随时救场。
厨房里,颂辞默不作声,一脸严肃地往锅里丢东西。文昭在一旁添柴,看得目瞪口呆,满脑子都是疑问:“为什么要将大葱和大蒜放在一起炒?为什么要用南瓜炖苦瓜?为什么乌鸡汤里面只有乌鸡?为什么一会放盐?一会儿又放糖?为什么这个乌鸡汤还有血水就起锅了?”
颂辞有条不紊地把菜一个个盛出来后,搬来两个凳子,自信满满地招呼文昭过来吃。
文昭壮着胆子,把筷子伸向了南瓜炖苦瓜,一股无法言喻的味道,差点让文昭失去味觉。
颂辞见文昭面无表情便问道:“如何?”
文昭不愿打击这个自信的男人,点点头道:“很奇特的味道。”
颂辞闻言笑了起来,夹起一撮大葱大蒜就往文昭碗里放。文昭看着已经发芽的大蒜,实在不敢拿生命开玩笑,只得问道:“这厨艺是谁教你的?”
颂辞挽着袖子自豪地回答:“我自己钻研的。”
见颂辞又想去盛一碗乌鸡的洗澡水,文昭实在忍不了了,劝道:“别,我还不饿。”
当颂辞还想炫耀一下自己精湛的厨艺时,敬安回来了,文昭如同见了天神下凡一般,忙让颂辞先去处理正事,颂辞无奈便让文昭先吃,他去去就回。
待颂辞一走,文昭便命人把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倒进了泔水桶,可嘴里的滋味还未消退,文昭又命人快端碗药来压一压。
刚喝完药,颂辞就回来了,见桌上的菜都已片甲不留,颂辞笑道:“有那么好吃吗?一点都不给我留,那我再做一道荸荠煎鱼。”
文昭急忙拦下:“你累着了,让外面的师傅们做吧。”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颂辞便被文昭拖出了厨房。
夜里,颂辞许是做饭劳累了,早早便睡下了。
文昭这才请来敬安,问道:“颂辞他和陛下娘娘亲厚吗?”
刚问出口,文昭又觉得好笑,十岁就被送走,哪有什么亲情。
敬安面无表情地回道:“小时候是很亲近的,后来有了小殿下,皇后娘娘便不怎么陪殿下了。后来陛下又病了一遭,也没有精力管教殿下。”
文昭:“陛下有什么顽疾?”
敬安:“头风。”
文昭:“皇后娘娘更疼爱颂凛吗?”
敬安摇摇头:“听宫里的人说,娘娘自生产小殿下后,脾气古怪了许多,就连刚出生的小殿下,她都不曾抱过。陛下大病过后,娘娘才逐渐开口说话。”
文昭:“那时颂辞多大?”
敬安:“三岁。”
听到这里,文昭不忍再问下去,也便是自颂辞有记忆以来,父母就不曾亲近管教他,与弟弟也是生疏得很,除了敬安,怕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文昭回首看向颂辞已经灭灯的屋子,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朝中不少官员抄家流放,下狱,降职。颂辞忙着处理这些琐事,无暇分身。而乐正和栾宿天天钻研医书,为文昭写方抓药,文昭的身子也在二人的调养下愈渐好转,已经与常人无异,甚至可以练好一套剑法。
这日,天朗气清,文兮想约着苏绾心去郊外踏青,一来她一直在家照顾文昭,好久没有出门了,二来苏绾心因为父亲去世,一直郁郁寡欢,实在需要出门散散心。这出门的话一传出去,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已经到了乌泱泱一堆人,苏绾心,颂凛,乐正,凌子澈,文昭,颂辞。
难得一见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了,特别是颂辞,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颂辞见文昭面色红润,这些日子的阴郁也就一扫而空了。凌子澈去了趟泠川,今日才回,听到颂辞要来踏青,换了身衣服就寻来了,见文昭也在,便挤进文昭和颂辞的小圈子里来问道:“文公子,我来的路上听人说,你身子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耍枪使剑了,待会儿找个空旷的地方,咱俩比比?”
文兮:“不行!”
颂辞:“不行!”
乐正:“不行!”
众人齐刷刷的反对,让凌子澈愣在原地,随后便选择退而求其次:“既然动刀动枪不行,那我们煮个暖锅吃吃,我从泠川带了五箱辣椒回来!”
文昭听到辣椒,连连点头。
文兮:“不行!”
颂辞:“不行!”
乐正:“不行!”
众人再次表示不赞同,苏绾心便如同以往一般,笑盈盈地打着圆场:“凌将军,昭哥哥身子才好一些,可不能乱来,等过段时间,我和殿下再请大家一同聚聚,如何?”
也罢,凌子澈讨了个没趣,便悻悻往后院厨房去了。
几人还在庄外闲聊,栾宿抱着几坛酒来了,看来今晚是要大醉一场!
彼时,苏绾心忽觉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当。颂凛忙上前扶着苏绾心,乐正朝栾宿使了个眼色,栾宿也就自觉地上前搭脉。
乐正在一旁悠悠的问道:“是喜脉吗?”
栾宿点点头:“看相看多了,喜脉你都能看出来。”
听着是喜脉,颂凛和苏绾心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了。颂凛唤人给苏绾心添了外袍,连忙将人扶进院子里,再往院中的躺椅上铺了好几层软垫,让苏绾心躺着歇息,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忙前忙后,不一会儿,颂凛已经大汗淋漓,苏绾心拉住他,让他歇歇,轻轻地给他擦拭着额角的汗珠,躺椅后的桃树随风飘散下来几片花瓣,落在苏绾心的鬓角,衣襟处,颂凛抬手摘下那几瓣桃花,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文昭和颂辞慢悠悠地在庄外散步,颂辞喃喃自语道:“颂凛能有苏绾心,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文昭跟在颂辞身后,一步一步踩着颂辞走过的脚印,低着头:“是颂凛主动求娶的苏绾心吗?”
颂辞不置可否:“算情投意合吧。”
似看出端倪,文昭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殿下你呢?你的愿景呢?”
颂辞闻言停住脚步,文昭却依旧埋着头,一下撞到了颂辞的后背。
颂辞没有转身,轻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文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默良久,颂辞尴尬地笑了笑:“你的愿景也应当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妖魔奸邪。”
听到这样的解释,文昭心中却涌现出一丝失落,收拾好心情,文昭点点头笑道:“很正统的回答。”
一阵风吹过,文昭的白色发带和颂辞的黑色发带缠绕在一起,随后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