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但唯独不会被人保护
她尝试着拉扯，呼喊，但口不能言，肢体僵硬，在一阵白光过后，万物归于黑暗，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且悲哀地意识到——
她救了一切，也什么都没有救。
她救了一切，也毁了一切。
意识再聚拢的时候，空桑发现自己的灵识已经收拢在灵府中，周遭是一大片茫茫的森林，郁郁葱葱的，身后的巨树便是自己的元神。
水镜悬在一边，空桑起身向它靠近，刚把手放上去，却又犹豫起来。
总是要面对的。
她安慰自己。
最后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还是触碰上水镜的镜面，透亮的镜面如水一般荡漾开一圈细小的波纹，画面开始，赫然便是她重伤苏醒过来的样子。
本来掉入了裂隙另一边，被镜灵找到，一时无法苏醒，便在灵府中推演封印符阵，然后苏醒，见到蓝痕，然后带着伤直接前往裂隙，着手绘制“隔断”。
此后，时间快速向后，风云变幻，气象万千。
天上翻滚的云快速变动着形状和颜色，日升日落，身处戈壁的人也如同沙子那样渺小，空桑将画面放大，聚焦到每一个熟悉的人。
一直向后。
她看到岳长时和孟疏跌落在风暴中，尸身被卷进裂隙另一边，还有徐不器，以及破妄剑铿然断裂的瞬间。
在最后，在她绘制符阵到气力将尽，只剩强撑的时候，其他人也一样，连医修都开始踏进符阵为神器护法，只留下几个修为低微的幸存者。
另一件神器碎裂的那一刻，她毫无所知，萧犴踏着乌云而来，手中灭魂剑，幽火湛蓝，红莲妖冶，到最后，也只他一个魔修活了下来，赤鳞也死在了符阵里。
画面一直转换，空桑终于看到了千药阁的人，微芽和掌门，蓝痕在跟她们说话，三人一见面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要么去裂隙底下捡人，接应重伤回来的人，要么守在符阵外，为力竭的修士递上丹药，或者使用法诀帮他们快些恢复。
空桑不想再看了，水镜恢复成一片空白。
镜灵的声音忽然出现，【宿主，江厌来找你了。】
江厌？空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上一次见面好像在她落入裂隙另一边陷入昏迷之前。
醒来之后忙乱这么久，时时刻刻踩在生死边缘，她日夜不敢合眼，差点就忘了还有江厌这么一个人，也差点忘了两人之前那不算争执的争执。
江厌想报仇，她想救世。
现在，也算是两人各自得偿所愿，只是她的救世不太成功而已。
这里，还是死了好多人。
灵府有震动，空桑觉察是江厌想进来，也不阻止他，而是主动放人进来，然后眨眼间，空桑便见江厌停在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一张脸，俊美无涛，空桑再看的时候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龙姿凤章，翩翩少年，但最让空桑觉得熟悉的还是那双眼睛。
“你，成功了。”
江厌看着她，那眼神让空桑有些看不懂，好像又有些懂，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
她知道，江厌应当是找回了关于两人的记忆，关于神树和她的一切，关于那段相伴近千年的岁月。
她也找回了，但却跟江厌不一样，她只是透过水镜旁观而已，旁观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偶尔有悸动，但偶尔很少。
“算是成功了吧。”空桑点点头，不知现在该不该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厌，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她只是觉得有点累。
“你报完仇了？”空桑抬眸看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身看着那面空白的水镜。
“对。”江厌上前一步，站到空桑身边，跟她一起看着水镜，伸手轻轻圈住她的手腕，“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所有的因果都了结了。”江厌的声音很轻很轻，“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儿，我都会跟你一起。”
“我保证。”江厌垂眸看着她，眼中闪过惶恐，“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将你一个人留下来。”
空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也没有收回手，只是长叹一口气，一字一句，“不是你把我留下来，是我自己想留下来。”
“我也想起了全部的事。”空桑终于抬眼看他，“救你是我自愿，我不需要你用所谓余生来偿还。如果报仇是你不惜赴死也要达成的首要愿望，就算与我的意愿冲突，我也不会用恩情要挟你抉择。”
“那天的事，话不投机，就让他过去吧。”
确实只是话不投机，空桑想，本就是无谓的争执，江厌想报仇，在上界冒进杀人，戾气横生，而她触碰不到他的世界，过问两句，便生出嫌隙。
江厌把那些滔天恨意看得比生命重要，比封存的记忆重要，她只是无意之间碰到了当时不该谈论的禁区，这不是值得费心纠结的地方。
空桑最后一句话落下，江厌怔在原地，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才是空桑，无论在上界还是下界，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姿态，不用被谁保护，也不用谁的承诺。
她可以被欺凌，可以受伤，可以弱小如蝼蚁，面对恶意，甚至可以死亡，湮灭如尘埃，但唯独不会被人保护，不会做出被动的姿态，不会将自己交付给另外一个人，被困在不知所谓的狭隘感情中。
不是她需要他陪着，而是他需要她陪着。
“你也想起了全部的事？”江厌忽然有点不敢看空桑的眼睛，别开头看着面前的水镜。
“对。”空桑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将手伸向水镜镜面。
江厌心中不解，却眼看着空桑指尖碰到那面奇怪的水镜之后，镜中画面变了又变，在一片混乱和黑暗之中，显现出了黎深的那张脸。
“这面水镜可以看到三界之中，过往和如今发生的所有事，我就是用它看到了你我的过去。”空桑言简意赅，将目光落在水镜上。
画面里，黎深周遭一片黑，闭着眼打坐，空桑见他胸膛还有起伏，知晓自己那三滴心头血有用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