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把心丢掉了……
想到此处，顾衍之顿觉荒谬，否定了这猜测，只当自己想多了。
但，阮轻语又为何要杀杨淮安？
杨寸的询问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这些弟子都被顾衍之修改过记忆，所以答话的时候对答如流，丝毫不见心慌，问来问去都是那些说辞。
“同行弟子数十人，为何那毒藤偏偏伤了我儿？”
“当时杀阵已破，阿桑力竭摔倒，是师弟着急想去扶她，瘟魔大概以为他想伤人，所以才……”阮轻语面不改色，余光望向顾衍之，顾衍之神色淡漠。
她想起那日顾衍之不惜放下身段亲自赶来江州城替空桑遮掩善后，心中涌起酸涩，却不敢当着众长老的面透露半分，只能顺着顾衍之的意思。
杨寸的声音不辨喜怒，空桑，空桑，又是空桑，他们一群人在这儿磨了半天时间，被提及最多的人却不知在何处逍遥，“空桑又何在？”
“她重伤未愈，在峰中静养，勾结魔族一事，本尊自会处置，就不劳戒律堂插手了。”顾衍之一向清冷，说话也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次却难得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威胁。
“是非自会有戒律堂评判，清衡仙尊是想徇私？”杨寸针锋相对。
“杨长老非要与本尊作对？”顾衍之仿佛面上淬冰，威压放出，大乘后期的实力不容小觑，让殿内众长老都感到些不适。
见气氛焦灼，掌门连忙出来打圆场，“长老不如先去处置了魔物？”
杨寸一手抚上装有杨淮安骨灰的白玉盒，心中疑窦丛生，隐有猜测，看顾衍之这护短的样子，恐怕杨淮安之死是空桑所为，所谓瘟魔不过是个替死鬼。
但一切只是猜测，他自会亲自去一趟江州城，查探清楚一切。
“好。那瘟魔现被关在何处？”杨寸暂时松口，选择退一步，顾衍之闻言神色稍霁，威压收起，殿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知道空桑在他心中地位不凡。
“瘟魔被关戒律堂，在火牢中受刑。”气氛缓和，掌门和一众长老主动站起身要引路。
—
长老手令嵌入锁槽的那一刻，玄铁栅栏缓缓打开，符阵中的真火火势渐小，空桑顾不得火势未消，快步冲进去。
“噬月！噬月你醒醒！”
少年周身几乎已经没有魔气护着，只最后一点稀薄的魔气护在心脉周围，四肢已经血迹斑斑，不能入眼，面色诡异的苍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吊着半口气。
空桑浑身颤抖，慌忙从储物袋中翻出装有丹药的瓶子，同时不忘一手捏诀，将法诀打入他体内治伤。
灵力入体的那一刻，空桑忽然顿住，指尖一抖，药瓶落在地上，声音清脆。
“噬月！噬月！”空桑将噬月紧紧抱在怀里，少年的躯体缓缓舒展，紧抱的双臂慢慢卸了力气，胸口处一片腥红，血渍晕染了大片衣襟。
睫毛轻颤，噬月缓缓睁开了眼，眼角蕴着一滴泪，“青山神医，你来了。我好痛，好痛……”
“别怕，我在这里……”空桑眼前氤氲成一片，水雾弥漫，任她怎么努力也止不住，各种续命的丹药被胡乱塞进噬月口中，法诀一道一道。
“他们剜了你的心……”空桑只觉得灵府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无尽的酸涩和刺痛积蓄在胸口，轰然爆发，“他们怎么敢……”
“青山神医……不是他们。”噬月笑了笑，头在空桑颈间蹭了蹭，艰难地咽下丹药，面色苍白如纸，似乎是小心护着什么宝贝似地，邀功一般抬手缓缓翻开自己的衣襟。
“噬月，你的心呢？”空桑却听不进去，极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悲鸣，仿佛被剜心的人是自己那般，撕裂的痛感蔓延，冲刷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不是他们，是我自己。”
“我把心丢掉了……”
话音一落，他从原本放置心脏的胸腔里取出一颗果子。
已经烧糊的果子。
少年十指染血，皮肉焦糊，黑乎乎的果子上还沾染着血肉。
空桑怔在原地，啪嗒一声，她感觉有一滴热泪溅在手背上，噬月忽然哭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青山神医，对不起，我……果子还是被烧到了……你的朋友是不是死了……”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以为放在那里就不会被烧到……我一直很小心的，是不是因为我最后睡着了……”噬月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眶里不断涌出泪，嘴里喘着粗气，像是陷入巨大的痛苦。
“噬月！噬月！”空桑将噬月紧紧拥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能够感知到对方已经越来越虚弱，没了心脏，神仙下凡都难救，可还是将医术法诀一刻也不曾停息地打入对方体内。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是医修，却还是有救不了的人，为什么……
“对不起……青山神医……你别哭了。”噬月将沾染着血迹的果子放到空桑手中，面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
空桑将果子抓在手里，她听到自己颤着语调，泣不成声，“不！不是你的错！不怪你……谢谢，谢谢你，噬月。”
话音一落，少年盖在空桑手心上的手掌向下滑落，空桑急忙接住，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生命的消逝。
少年轻阖上双眼，唇边带着一点笑，原本洒在空桑颈间的微弱呼吸彻底消散，她死死搂着少年，被泪水氤氲得模糊的眼前一片腥红，胸中戾气难平，“噬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空桑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席卷而来，那日在陨魔崖底，举目四望，四野茫茫，无尽地跋涉过无垠的荒野，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忽然，泪水滴落到烧糊的果子上，空桑感到手心一热，顾不得手上的血污，她慌乱地擦干眼泪。
焦糊的果子上沾着血，慢慢泛出浅绿色的荧光，空桑细细感受，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怆，果子里面已生机全无，这光芒之下不过是蓝痕最后留给她的一点残像。
可笑，她居然还期盼着神迹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