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万事浮云过太虚。
傅画本就是逗虞绒绒的, 此刻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便也直起了身，很是自然地到桌边，挑了一只漂亮到和他挂满了剑的肃杀房间不是那么搭调的琉璃杯, 虞绒绒倒了水。
“怎么突然找我？”傅画轻轻扣了一杯子, 于是杯子一声脆响, 满屋的剑也好似听到了这一声鸣动，一并轻轻颤动, 一间, 竟然金石声不绝于耳，却并不沙哑粗粝。
怎么看都觉得……剑修浓度过高。
虞绒绒在傅画对面坐，目光却还是没有离这一面墙的剑，她双手握住水杯，喃喃问道：“大师兄这是……把老婆挂了一墙吗？”
傅画：“……？”
他啼笑皆非地看过, 手指曲了曲, 觉得有点手痒，很想这个被梅梢剑宗的家伙们带坏了的小师妹头上一，却到底忍住了。
“哪有那么多老婆。”傅画笑了一声, 又清了清嗓子，目光在那些剑上扫过, 眼神有些深深，却最终回归平静：“不过一边是荣誉, 一边是失败，以警醒自己罢了。”
他稍微向后靠了靠, 很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黑散落，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眼眸带了点自嘲，却依然亮：“万事浮云过太虚。”
虞绒绒的眼神顿了顿。
说满墙的老婆当然只是调侃，就算是爱剑如命的剑修，这样挂一屋子的剑，必然也有自己的意。
“荣誉，夸赞，吹捧，自命不凡。”傅画平淡道：“落魄，失败，低谷，一蹶不振。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倏而又扬起了一个有些肆意的笑容，转眼看向虞绒绒，将此前分平静却稍显阴郁的情绪都压了：“你知道的，境界升得太快，而年纪又太轻的候，很容易产生一些过于膨胀的情绪。”
虞绒绒轻轻拧了拧眉，她意识觉得傅画不是会这样的人，对方却已经仿佛提前察觉了她的想法，伸了一只手，翻转手腕，『露』腕骨处的血管：“我毕竟留着傅家的血。帝王血本就带着高高在上的天『性』，然而人间有所谓九五尊，修真界却从无至尊说，所求一世，尽头不过是长生。”
“大师兄所求……不是长生？”虞绒绒的目光在他漂亮的腕骨上轻轻一扫，再抬眼看向他。
“当然不是，长生有什么意思。”傅画洒然一笑，目光已经收了此前所有的恹恹阴郁，重新澄澈起，他也不说自己所求究竟是什么，只转眸看向她：“说吧，什么事？”
虞绒绒不再追问，而是张了虚握的手掌。
幽静的星芒从她的掌心绽放。
密山小楼本是这世间最隐秘地，但虞绒绒还是没有直接他说话，而是抬手傅画间连了一道灵虚引路，再传音道：“这便是我从南海弃世域中所得到的东西。”
傅画的眼神微顿。
“天道意识的碎片。”虞绒绒再重新合上掌心，那样过于幽秘的『色』泽便随她的动作消失不见：“当年天玄道君，又或者说魔神的陨落被封印，天道意识不无关系。只有集齐了全部，我们或许才能窥得当年的真相，再从中找到破局的办法。而这样的碎片理应还有三片，分别分散于其余三个弃世域中。然而东西两个弃世域早已无人知晓入口，我推测……或许是已经有人提前将碎片取了。”
傅画却不答她，只是猛地手按住了太阳『穴』。
有片段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涌入他的脑中。
那些被他遗忘，却在南海弃世域中重新看到的画面里，有更多的细节显『露』了。
譬如他躺在那张床上，被更换了一根魔骨的候，白斗篷魔族除了拿了那个装着魔骨的盒子外，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盒子，而那个盒子里，赫然闪烁着方才虞绒绒掌心一样的光芒。
又譬如，他幼恃宠莽撞推昭渊帝御书房的门，那张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桌子上，也有着这样的光芒。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彼那位国师的表情骤变。
似乎有很多次，他都某一片这样的东西擦肩而过，他的记忆随即便被搅碎模糊，隐了所有这些光泽，直到这一道『色』彩再一次毫无保留遮挡地，现在他面前。
“……大师兄？大师兄！”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傅画猛地回过神，却见虞绒绒不知已经到了他身边，也不知已经呼唤了他多少声，手上已经有了疗愈法阵的『色』泽，却到底不敢妄动。
“无碍。”傅画安抚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幼的有些记忆被封印过，刚才又想起了一些。吓到你了，抱歉。”
虞绒绒眼中的忧『色』不解更浓，她想问傅画幼不是太子吗？而以他彼带自己闯入宫城国库的姿态，她本以为他皇位上那位昭渊帝关系极好，只是囿于身份而天人永隔……可为这样的关系，他却会被封印记忆？
但虞绒绒到底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散了方才凝的阵法，再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道：“你回想起的记忆，是方才我你看的东西有关吗？”
“是的。”傅画颔首，眼中带了笑意，但笑意，却是更多的沉沉：“我见过它。而现在，我猜，其中的一片……应当在魔宫。”
虞绒绒猛地睁大眼。
傅画的手指穿过她的长，手指在尾打了个圈，扬眉笑道：“看，我们确实必须要一趟魔域。当然，也或许……不止一趟。”
……
从傅画那儿，夜已经比此前更深了，盛夏的夜清凉如水，虞绒绒满怀心事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却忽有所感，向着山看。
密山很高，否则也不会有九百九十九层云梯登小楼的说法。
这样的夜里，便是从山巅向看，所见也不过是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云，和云的山林翠树，但虞绒绒却还是默然看了许久。
然后，仿佛确定了什么般，她自己捏了提神醒脑诀，悄无声息地御笔而起，再向着山的方向悄然而。
她身影消失的地方，脏旧衣服的小老头负手而立，轻轻冷哼了一声，显然知道虞绒绒此是见谁，且对这个人依然有许多的不满。
“身死魂灭。”耿惊花低声道：“故地又有什么好重游的呢？所有的痕迹都早就被覆盖，人的存在，本就在记忆中，而不是在亡羊补牢的找寻里，你又在执着什么呢？”
他像是在说山的素衣和尚听，却也像是在自嘲什么，却到底没有拦虞绒绒。
山的人，自然是从北荒跋涉而的净幽。
她不知那个梦中他做了什么，但这一刻，他到的候，她确实有了某种微妙的感知。
云梯，是一片密林，常年有无数阵法布置于此，但这样的阵法对于一位洞虚期的道君说，自然仿若不存在。
他的穿自然惊动了一些人，但既然耿惊花都没有动，被惊动的其他人自然也重新闭上了眼。
所以净幽得以在密林中，轻轻划了一个圈。
那个圈并不大，然而落在地上，却已经让这一片的林木都倏而消失，地面上仿佛是凭空现了一片并不多大的池塘。
林中池塘，塘水无源，本应是一池死水。
但既然是洞虚期的道君翻手为云覆手雨而凝的湖，又岂是普通的湖。
湖中的水面澄澈晶莹，月『色』打，倒映细碎的影子，再映了湖边的树影婆娑。但若是仔细看，那竟是不渡湖相仿的有如胶质般的水面！
净幽俯身，在湖中做了一个拈花的动作。
随着他的动作，这一整片池塘上，倏而有了荷叶比肩，粉白的荷花『露』尖尖角，虞绒绒落地，那些荷花便已经盛放。
夜『色』幽静，面容平静而隐含慈悲的素衣和尚赤脚站在池塘荷叶上，看起甚至称得上是恬静。
周的树梢上，不知被他挂了几盏暖橘『色』的灯，让面前的这一幕更是平添几分无害素雅。
也这样的密林……格格不入。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池的荷叶上。
许久，她才向着净幽一礼，再问道：“前辈为在此处布杀阵？”
净幽再一次俯身，这一次，他的指间多了一朵带着星芒的荷花。
虞绒绒眼瞳微缩：“这是……”
“我自北荒弃世域而。”净幽平静道：“想此刻，这世间的大弃世域都已经彻底破，只剩其中被遗弃的魔族固守自己生存的族地。”
“菩提宗人，一身道法系于一串手中珠，师兄的珠串镇压了悲渊海的恶灵冤魂，我的则洒在了北荒弃世域。一身道法殆尽，如今我已孑然。”他一边说，手动作不停，将那株过分奇异的荷花载在了荷花池塘看似最不起眼的位置。
但虞绒绒却知道，随着他的动作，这座真足以诛杀洞虚期道君的无上杀阵，才是真的成了。
净幽静静凝视了作为阵眼的那株荷花片刻，再倏而抬手，重新将那一枝花如此前那般，毫无怜惜地摘了！
杀阵收拢，天旋地转般缩小，铺天盖地的杀气被凝入了一只高洁的荷花中，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只花蕊中藏着天道意识碎片的荷花中，还有如此这般的一方杀阵。
池塘尤在，荷叶也依然翠绿，仿佛此前的杀气阵都是一晃而过的梦，净幽依然站在塘中未动，只轻轻抛起那一只荷花，再屈指一弹。
荷花悬停到了虞绒绒面前。
虞绒绒没有接，依然注视着净幽：“小楼就在眼前，师伯……”
“近乡情怯，虽不是乡，我也情怯。”净幽笑了笑：“就到这里吧。”
他双手合十，再向虞绒绒认真一礼：“我在三宿门的树你的好消息。”
净幽的眉目依然英俊，肌肤在月依然光洁如玉，然而虞绒绒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某些气息在逐渐变得微弱。
一身道法以渡化北荒弃世域。
一身修为凝于她面前荷花中的一座杀阵。
“为不自己杀？”虞绒绒倏而问道。
“你怎知我不会？”净幽的笑更平静，一瞬，如水的月『色』中，只剩了面前的一池幽莲。
虞绒绒有些怔忡地握住了面前的花茎。
天『色』朦朦，有光微启，有人留这样一座杀阵，再赴一场注定不会赢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