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勤劳致富和谐家，诚信生财幸福年
赖沛辰一点都不同情小东的遭遇。
当初劝他别办卡，小东硬是被那个“充1000当2000”、“充2000当5000”的噱头吸引了。
赖沛辰也不是小东的妈，也就随他去了。
当初劝他别尾随，小东硬是偶像剧男主上头，觉得倒三班公交去花鸟市场买一盆鱼真是浪漫爆了。
赖沛辰也不是小东的爸，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上次小东帮他搬行李，他还是记得恩的，所以这次也硬着头皮求了一下情。
怎么求的呢？
也就是赖沛辰在旁边看着小东被游街到半路时，向碰到了上次在派出所遇到的老民警求助了一下。
后来当着老警察的面，让小东写了保证书，也算是私了了。
刘欣本来很执着于立案，不让小东吃几天牢饭绝不甘心，但是后来发现自己把小东的右手手腕好像整脱臼了，于是也各退一步……
小东写字本就不好看，忍着右手的剧痛，用左手写了五十字的保证书后已是满头大汗，哪管得自己狗爬似的字，会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留下什么坏印象——
不对，似乎他的初恋应该在双十一被当成变态的那天就结束了。
送小东去社区医院之前，老民警又是语重心长地劝了赖沛辰一番，还给赖沛辰拨了个未接，让赖沛辰把自己的号码存好。
怎么可能会存？
赖沛辰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拨通这个电话，但是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他就犹豫着要不要拨打这个电话了。
赖沛辰把手机放到柜台上，一边假装打游戏，一边悄悄瞄着刚进来的那个女人。
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有多漂亮，而是因为这人刚进来的时候，赖沛辰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臭味。
是汗味夹杂着酸味，隔着三米都能闻到那人连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臭。
当然不是因为臭到想让人报警，还因为那人的外形。
那人不仅已经病态的瘦，而且黑眼圈非常严重，双目无神，像是被吸干了精血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丑陋。
当然也不是因为丑到想让人报警，还因为那人的言行。
这只“鬼”在让赖沛辰开机子的时候说话时断断续续，经常答非所问，还经常回避赖沛辰的目光，这一切都让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他的脑海。
吸毒。
赖沛辰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吸毒者，虽然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都会有禁毒警察来学校宣传禁毒，但是学医之后才对毒品的可怕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赖沛辰从来都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在高三时达到了顶峰。
大年三十晚上，所有的同辈都在打游戏、抢红包，所有的长辈都打麻将、吹牛皮，只有他还坚持着上学时的作息时间，年夜饭都像吃食堂一样五分钟搞定,所有亲戚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有煮夜宵的时候会给他算上一份。
烟也是退学之后才开始抽的，他只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所以懒得戒。
但是他也从来不敢碰毒品。
因为毒品摧残的不仅是肉丨体。
大小便失禁、癫痫、生疮流脓等还则罢了，最可怕的是直接从精神方面控制一个人。
在吸毒上瘾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是人了，只是一个被毒品寄宿的躯壳，让这个傀儡为了能继续吸毒而伤害家人、危害社会。
而吸毒上瘾有多快呢？
高考完美作弊考省状元、双色球和大乐丨透一起中头奖、赌博一次赚京城二环十套房、游戏开挂登顶亚服、顿顿国宴菜、夜夜睡男（女）神，以上快感在吸毒时一齐袭来。
体验过此种快感的吸毒者他们——准确地说是“它们”——不会再甘于周遭的平凡生活，只想逃避到“风月宝镜”之中，哪听得亲人的哭喊和仇人的叫好，享受片刻的虚幻欢愉，至死方休。
虽然确有能戒毒成功的，但肯定是比大年三十通宵刷卷子要难上无数倍的，要有这个戒毒的毅力，高考分数起码是可以涨个几十百来分的。
赖沛辰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老民警打电话咨询一下，万一这人不是吸毒的就尴尬了。
但是随后进来的一个鬼头鬼脑的男人，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想。
在山城，哪怕是十一月底，也有十度以上。
那人在这个并不算特别冷的十一月穿着夸张的军大衣，尽力地掩盖着身上和前面进来的那人身上同样的臭味，而且还带着口罩和大帽子，似乎还刻意躲着网吧里的摄像头走。
他看过的电视剧并不多，但是猜到这人或许是个……
毒贩？
赖沛辰这才想起他前任东家孙哥给他讲过，如果有遇到鬼鬼祟祟去厕所的一定要多去敲门，免得在厕所里搞事情。
当时孙哥看他机灵也没讲明，以为赖沛辰都懂了，没想到当时只是赖沛辰想歪了。
x！居然是在网吧里吸毒吗？
但是他听说过吸毒是有味道的，莫不是……直接注射啊？
赖沛辰吓得打了个寒噤。
他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老民警的电话。
赖沛辰怕这俩人溜掉，所以并没有躲到楼下去打，而是悄悄缩回了柜台。
“喂，陶警官吗？我是小赖，我们网吧里好像有吸毒的。”
“好像？”陶警官立刻放下了方便面，开了扩音，示意同事过来一起听着，“有什么特征吗？”
“很瘦，黑眼圈，目光呆滞，说话反应很慢，身上还有一股酸臭味，我不确定，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吧……”
“几个人？”
“她本来是一个人的，后来又跟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也有那股臭味，有可能是毒贩。”
“你还在不在北纬？喂？喂？在不在？小赖……”
赖沛辰不敢再讲话，因为他猛然发现柜台上的杯子反射出他自己的背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赖沛辰吓得紧紧地攥紧了手里的电话，却不敢转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电话那头大骂了一声，“去死吧！赌鬼去死！我没有钱了！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爸妈！你们被砍死也好，坐牢也好，离我远一点！”
说罢，赖沛辰飞快地挂了电话。
然后转过身看到那两人，假装大吃一惊：“啊！吓我一跳！你们要下机了吗？”
这个世界上固然有很多演技糟糕的演员，但赖沛辰是其中的翘楚。
但赖沛辰并没有那些烂演员的厚脸皮，羞耻心让他在心里不断打自己耳光。
这烂演技怕是连鬼都骗不过吧！
是的，似乎并没有骗到面前这两只“鬼”。
带口罩的男人淡淡地说道：“刚才和谁聊天呢？”
赖沛辰心虚地答道：“是我爸妈，他们赌得欠的钱太多了，还要来找我要，我哪里有嘛，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在网吧当网管了……”
先进来的男子的目光不再恍惚，在此刻仿佛像护食的豹子一般犀利，紧紧盯着赖沛辰说道：“拨回去，我们帮你骂。”
“不用了，我这辈子都不用想再见到他们了。”
“拨回去。”
“不用了……”
“拨回去！”
“好。”
看着口罩男的手一直放在衣服口袋里，是刀？还是枪？
赖沛辰哪里敢用指纹解锁，解锁得越快，感觉自己离死就越近，只能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画着图案，慢慢地解锁，希望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口罩男见赖沛辰解锁了手机，便一把夺过来，打开了通话记录。
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
口罩男警惕地说道：“你爸的电话都不存？”
“我拉黑了他的所有电话，不知道又去哪里搞的新号码。”
眼看着口罩男按下了回拨，赖沛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被对方看出他的心虚。
赖沛辰在心里呐喊着“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他期待把脑子能够像从前一样飞速运转，但是许太久没用了，又许是过于恐惧压过了理智，赖沛辰的脑子里只是一团荡漾的浆糊。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口罩男换了个平和的语气：“你好，请问是张一鸣的爸爸吗？”
张一鸣？
谁是张一鸣？
糟糕！俩人在套路陶警官。
如果如他们所料赖沛辰是在报警，对方为了保护报案人，说不定会承认是张一鸣的爸爸，而“张一鸣”这个名字只是口罩男随口说的，更加坐实了赖沛辰是在说谎了。
赖沛辰想说点什么隐藏信息来提示陶警官，张张嘴却不敢开口。
电影里那些机智的主角仿佛从不失算，永远能够运筹帷幄，即使遇到意外也能迎刃而解，把所有的剧情走向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但赖沛辰感觉自己此刻不过是一个小小配角，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推动剧情。
游戏里无论是跑毒失败还是被人推塔，都能重头满血再来，直至吃鸡或者复仇。
但赖沛辰此刻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新手村里任人宰割的狗熊npc而已，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给玩家练手。
赖沛辰可太难过了。
哪怕饿肚子，被人骂，被人打，他也一度坚信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充沛的情感了，但是在面对生命危险时，原来恐惧还是会让他的情绪有如此强烈的起伏。
难过之后就是悔恨，但悔恨的不是选择报警，而是对这种无力感的厌恶，痛恨自己为何为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却无一点反抗的勇气。
可是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时，口罩男居然已经挂断了电话。
俩人表情并无太多的变化，然后就要下机走人了。
不知道陶警官那一头说了什么，赖沛辰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安全了。
“你到底说什么了？”
陶警官搅了搅碗里的蒜泥和香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就这么好奇？”
赖沛辰点点头。
“那我们交换行不？你先跟我说你不读书的原因。”
赖沛辰的精神头一下就下去了，端着茶水杯，扭头看着窗外的夕阳：“不说就算了，我也懒得听。”
陶警官笑笑，“你要是懒得听，就不会来跟我吃火锅了。”
赖沛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是，我只是感谢你昨天救我小命。是你，应我的邀请。”
“哟，你这意思似乎是这顿你请了？”
“没有，你请也可以，”赖沛辰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你们抓一个毒贩应该还是有奖金的吧？”
“为了你们的安全，牺牲我们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陶警官突然严肃起来，“不要用钱来衡量一切。”
赖沛辰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冒犯人了，赶快端起茶杯向陶警官道歉：“对不起，陶警官，我说错话了。”
陶警官的神色也缓和了一点，端起茶杯和赖沛辰碰了一下，抿了一口之后说道：“我儿子复读了两年才考上舟贡，但是你应届就能考上八年制，说明你天生就是这块读书的料，而且我两年前听你说，你是从小就立志当医生的。虽然我也听说学医很苦，但你应该不是怕吃苦的人吧……”
赖沛辰不说话，只是拿着筷子夹了片毛肚在还没开的锅里涮着。
陶警官开始用锐利目光审视着赖沛辰，正如第一次在派出所见到他时那样，“你不读书了是不是因为你父母？”
赖沛辰依旧不说话，夹起毛肚在油碟里蘸了蘸。
“可能我上次确实有点像在说风凉话，人不是光凭努力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孩子，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如果你信得过陶叔叔，可以和我说一说——”
陶警官没有再说，因为他恍惚间看到了赖沛辰的油碟里掉进了一颗眼泪。
赖沛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想把整个头也放到油碟里蘸一蘸。
陶警官转移了话题，笑着说道：“哈哈哈我给你说，其实当时我听到你反常地骂我那些奇怪的话就挂了电话，我就知道你肯定遇到麻烦了，那边很有可能会打回来，如果不接就又太反常了。
“所以我听到他说第一个‘喂’我就知道不是你我就骂了他。我的同事们也还在旁边搭腔，一个二个的都是影帝影后……”
见赖沛辰还是不说话，陶警官就又清了清嗓子：“你知不知道我怎么骂的？我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听着，我学学——
“‘就再借一次！我们肯定能翻盘！你爸爸我找到门路了，绝对！翻盘……啊呀呀，你个死崽崽真是不晓得好歹，养只狗都比你有良心！我要是坐牢，你要狗屁前途……’”
陶警官说完，得意洋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厉害吧！反正噼里啪啦一顿骂就把电话挂了，我们还生怕那人会打电话给北纬，还和那边串了话，不过没想到这俩人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赖沛辰没有再吃东西，虽然还是把头低着，但是筷子被他牢牢地抓在手心里，肩头也微微颤动起来。
“孩子，你怎么了？”
赖沛辰沉默良久后，才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就是这样……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