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景翎
“小令,你来说,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姜景翎。”
那男子被搀扶着正喝着,由姜戊剪了姜和安的发丝泡的参茶,听了这话,纯白到剔透的羽睫半阖着颤了颤,抬眉望向姜景翎。
两人的视线飞快地相交了一瞬,又迅速地移开。
只一眼,姜酉便明白,千年的时光,不止搓磨了他一人,昔日里那个鲜活,赤忱,眼中永远闪着明亮的光的男子变成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刀。
姜景翎脑海中忽地炸现一段记忆的碎片。
「“从现在起,你我二人互换名字,像小时候玩游戏那样,我是姜酉,你才是姜景翎。”
“可是。。。。。。”,“没有可是。。。。。。。”刚要说出的话被用术法施了静音术,消失在唇边,“这眉心的惑心阵,能混淆认知,只要你承认你是姜景翎,谁不会怀疑,包括我。”
“小酒,珍重!”。。。。。。」记忆的最后是一双泛着泪光的桃花眼。
姜景翎怔愣了一瞬,道“姜酉!我是姜酉!”
“你说什么?”
“姜酉,我叫姜酉,现今是酆都判官陆翎。”姜景翎附身拜道,今后便是陆翎了。
姜酉纯白的羽睫盖下的古井无波的眼,好似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参茶,听了陆翎这话后,微闪了闪,又恢复了无波无澜。
“姜酉?酉字辈?”姜元皱眉,鬼气化成灵力迅速窜进宗祠,上下盘点了一遍族内人历代的魂牌,酉字并无所获。姑且相信。
“依着那魂牌上写的,那你就是姜景翎了,缘何被关在棺中?”姜元cue完陆翎,cue姜酉。
姜酉被扶起,向下一拜,“回。。。。。。回老祖宗”嘶哑的气音,好像要把嗓子磨出血,才说了一句,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好了,可以了,养好再说吧”姜元听的皱眉,生怕这小辈撅过去,连忙道。
姜酉再次躬身一拜。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遍一躺一站的两人,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上前握住了陆翎的脉门,像之前查探姜酉一样,搜索了一番,也确是姜家族人。
“魂牌何处?”发问
“。。。。。。不知”再次俯身一拜。
“为何唤自己为姜景翎?”
“。。。。。。不知”再拜。
“不知?!!!”姜元被这一问三不知噎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来回踱了几步,决定索性不管了,反正二人都是姜家人,分了魂牌,有魂牌拘着也闹不翻天。
“既然都为姜家人,那就按姜家的规矩来,陆翎,不日将魂牌补上,至于姜景翎,待你养好伤,重分神魂入魂牌。魂牌入祠堂后,姜承乾,记得来我坟上烧纸钱通知我。”
彼时已至寅时,虽说离鸡鸣还有段时间,但对于好容易来一趟阳间的众鬼来说,意味着要回去了,鬼身修正道就是这点不好,得守酆都的规矩。
“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小兔崽子回去睡觉”姜元这会儿子觉着儿孙都是债,好好的年节过的,外头好些地方没去就快天亮了。
叫醒了一众围着围炉阵挤着蒲团酣睡的小辈们,打发了回去睡觉,众人睡意朦胧的醒来,还想继续吃瓜,被姜元骂了一通小兔崽子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小纸人的步子回了住处。
姜家的管家总是最惨的那个,姜戊则留下任劳任怨的指挥小纸人收拾了玉棺,搀扶着姜酉,之后便是姜景翎了,迅速收拾出一间朝南院落,安置在里面。。
姜元骂了一通小辈,仍觉得不甚爽利,但还是与众鬼一道,由小纸人点了香送出了姜家老宅,回了酆都。
陆翎也跟着众鬼一路,回了酆都城门口,继续着他身为酆都判官的工作。
这头,姜景翎被扶上了床榻,合眼休息了,姜戊将自己的法器静钟借给了姜景翎,道
“老祖宗若有事,响一遍静钟,戊自会前来。”
见姜景翎点了点头,又贴心的灭了灯,关上了门,方才离去。
姜景翎本阖着的眼又在黑暗中睁开,脑海里回想到了陆翎那冷淡的模样,眉心不禁皱了皱,思绪又在黑暗中胡乱的飞了一阵,那在玉棺里扑腾的那两下,这身板子竟受不住了,累极了,于是混混沌沌的,眼睛闭了又睁,最终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陷入了沉睡。
终于,终于在鸡鸣时分,姜家安静下来了,小纸人们游走在游廊厅堂之间,将各个地方开了一夜的灯关了,而后,又将自己飘成了蝴蝶,飘回书楼,将自己夹在书里休息了。
直至艳阳高照,前来姜家拜年的亲戚,提着拜年礼,站在姜家紧闭的大门外,将姜戊的手机打爆,又敲了好久的门,都将门口的石狮子给敲烦了,摇头甩了甩颈上的鬃毛,从石座上下来,围着来人转了几圈,把人吓的缩抱在一起,走到墙边,屈起后腿,三步并作两步翻过了院墙,去了姜戊床前,吼醒了姜戊,看着姜戊一脸睡意的施术指挥小纸人开门迎客,又追着小纸人在小花园扑玩儿一阵,小纸人告状,被发现后也被骂了一通兔崽子,才悠悠然的回到了石座上乖乖坐好。
姜戊则迎着客入了正堂,也去催醒了族长大爷姜承乾,开始了姜家的春节的第一天。
。。。。。。
姜景翎醒来已是下午,撑着身子坐在了床上,环顾四周,仿古的房间里不知是谁来过,围着架子床奢侈的用灵玉摆一道养魂阵,灵气浓郁的具现成星星点点的光,飘在房间里,让他感觉神魂上的痛缓了许多,房间门只阖着,夕阳拉了一道线进了房间,外头有人在窃窃私语,到此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真的从那逼仄的黑暗中出来了,骨节分明的手里盛着光,暖意在他手上。
不多时,门缝里被塞进了一张小纸人,明显是来送人头的急先锋,小纸人打着卷落在地上,马上挺身站了起来,和姜景翎打了个照面,尴尬的僵在原地,指了指门外,迅速卖队友。
姜景翎以手握拳,掩住了嘴边一个笑,示意小纸人开门,是姜家辈分最小的一众,大的约莫上高中的年纪,小的尚会走路,喜欢跟着哥哥姐姐后头跑,姜和安也在,被大一点的牵着,正扒着门向屋内好奇看来。
小崽子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祖宗好奇的紧,仗着年龄小,三五凑作一堆,过来围观,临到房门口,又怂了,聚在门口,只敢趴着门缝往里看,姜景翎听到的私语,正是这群小崽子抢门缝发出来的。
小纸人从里面开了门,崽子们还维持着趴看的姿势,呆滞了一瞬,随后老老实实行礼道“见过老祖宗。”
看着萌萌哒的小崽子们,姜景翎的眉眼都柔和下来,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来,看着形销骨立又是陌生的人,再柔和的表情在他身上都体现不出来,小崽子们明显地迟疑了一瞬,又想起姜戊大管家的耳提面命,说不要打搅老祖宗休息,大一点的崽子忙找了借口,众人又做鸟兽散了。
这时候的姜景翎的面容瘦的依旧有些狰狞,尽管他柔和了眉眼,凹陷的面颊撑不起一个笑,实在像极了风干的尸体。
姜景翎有些无奈,却也不甚在意,盘腿坐在床上抱元守一,借养魂阵散出的灵光,一点一点的开始修补着神魂,小纸人默默带上了房间门,掩住了一室灵光。
期间,姜家最小的“和”字辈的老大,族长大爷的孙子姜和泽拎着灵药也来了一趟,替弟弟妹妹告了歉,姜景翎挥手表示不在意之后,行了一个晚辈礼便走了。
姜景翎喝了灵药,盘腿继续接着修补自己,脑海里却恍然忆起,千年前也这般如此,自己闯了祸上头有兄长兜着,长辈们护着,虽对内是免不了思过的惩罚,但被给予的是十足的安全感。
时隔千年,姜家依旧。
。。。。。。
晚饭后,姜家书楼,外头瞧着不甚起眼的徽式古建筑,内里也是如同宗祠一般内藏乾坤,从二层开始像是复制黏贴一样,往上延伸了不知几层,层层摞上去的架子上摆满了书一直往上延伸,一层的书架被挪开了一些,空出了三开间的空地。
除开几个不识字的娃娃,姜家人都在,族长大爷带头席地而坐,每个人的周围都已经堆叠了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小纸人在书楼的各层翻飞,搬书的搬书,整理的整理。
大头头姜元昨晚走的时候,让大爷查一查姜酉姜景翎这两人,于是便有了今晚的这一幕。
姜家书楼里的书,浩如烟海,就算施了术让带有二人名字的书自己跳出来,也是堆满了一层。
说来也是奇了,从族谱到术书阵法,再到族志,姜景翎这个名字随处可见,还存留了一些书画杂记,还能从中窥见,当年少年人鲜衣怒马,恣意潇洒的悠闲时光。
可姜酉二字只在姜景翎那些存留的书画杂记里,能瞥见一二身影。
姜家自存在起就有收养婴孩的习惯,也不说习惯,可以说姜家,就是由收养的孩子组成的一个修行世家,凡是入了姜家族谱的,便是姜氏族人。
如同姜和安这样的,由族人收养的便由收养人起名,若是族内无人收养,便以天干地支取名。二者族内一视同仁。
而这姜酉,不在族谱,却以天干取名,还险些查无此人,若不是姜元探查过他二人的神魂烙印,恐成了一桩族内悬案了,不过,现下看来这二人还有另一桩悬案,这姜景翎到底是谁,这就不关他们小辈什么事了,老祖宗们爱叫什么叫什么。
大爷将结果烧给了姜元,看着一圈周围席地而坐的姜家众人,说道,
“昨日年节事情来的突然,但好在有惊无险,那一位,你们只当老祖宗敬着便是,不要过分打扰他清净。”
众人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