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许家姑娘
周慈音拉着她不由分说的走进去，就在进入抱节院的一瞬间，她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种冷颤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她在周家跳湖寻死那次，当时她整个人沉入了湖水深处，身子曾狠狠的抖了一下。
第二次是在公主府放风筝那次，她步子太快，撞开了后面的角门，然后身子打了冷颤。
第三次是自己上次被两个宫女骗来抱节院。
之前她总以为是因为天冷的缘故，现在想想却有些不对。
那种感觉不像是之前她以为的因为身子受冷出现的应激反应，反倒像灵魂深处有什么羁绊纠缠牵扯着，就像两块吸铁石，离得远了不觉得，一旦离得近了，总会相互吸引。
佩兰跟在两人身后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里可是禁地啊，小姐怎么能来这里。
桑华也问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竹笋？”
按理说音音不该知道这个地方。
“你道上次我为何迟到，就是被人诓骗着来了这里。”还害得她被罚抄书。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告诉我。”
周慈音吐吐舌头，“后面被夫子罚得那么重，我忙忘了嘛。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有人恶作剧。”主要是没引发出什么恶果，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绝对不是恶作剧，”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音音，桑华面色严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不就是宗学里一个荒废的院子吗？
桑华看她茫茫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她，“你呀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这里要是荒废的院子，怎么会清扫的这么干净，就是这些竹子也被人打理的好好的，长得枝干笔直，青翠茂密。”
周慈音看看四周，果然如桑华所说，这里环境清幽，干净整洁，就连眼前的青玉石板台也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
佩兰开口为周慈音解惑，“这里是宗学的禁地，从不许人进入，就是在院外走动的人都很少，奴婢听说之前有宫人误进了里面，竟被打死了，行刑的人说是奉了上面的命令，让宗学所有的宫人都前来观刑，有胆小的学子过来凑热闹，被吓的做了好几日噩梦。从那儿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擅闯抱节院了。”
“会不会是传言有误？”周慈音看看周围，“咱们都进来许久了，也没见有人前来驱赶啊。”
桑华和佩兰对视一眼，也觉得安静的有些不寻常。照理说，她们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该有人出面才对。
周慈音如今被桑华惯得胆子也大了起来，她道，“既然无人驱逐，外面也没立一个“禁止进入”的牌子，那咱们有什么可怕的，佩兰，你去拿工具来，我们一起挖笋，今天晚上我要吃油焖春笋。”
佩兰劝她，“小姐，还是走吧，要吃笋咱们庄子上就有，只是晚个一两日罢了，何必为了口吃的冒这个险？”
一个不小心是会要命的事情呀。
眼见周慈音不听，反而往竹林深处走去，佩兰求助的看着公主。
没想到桑华也道，“你去拿东西吧。”
她倒是想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猫腻？若是出了事就揽到自己身上好了，反正不会让音音受苦。
佩兰拦不住两位主子，只能苦着脸听命行事。
让三人惊奇的是，直到佩兰拿回了工具，三人挖了满满一筐的竹笋，也没发生什么事。
周慈音在挖笋途中总感觉有一股什么东西牵引着她想往竹林深处走去，但一来今天她身边还有两人，桑华肯定不会同意她去里面探险，二来天就要黑了，夜晚行事不安全因素太多，所以她暗自下了决心，等到下次一定要选个白天过来，好好探索一番竹林深处有什么秘密。
春笋脆嫩鲜美，富含营养，是蔬菜第一佳品，被誉为“蔬中熊掌”。当天晚上，拜公主府大厨的好厨艺所赐，她果然吃上了一顿笋宴。其中一道南肉春笋最合她心意，吃的她眉开眼笑，连连感叹难怪东坡先生要说“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若要不瘦又不俗，最好餐餐笋烧肉”这样的话了。
接下来几天庄子上的鲜笋也下来了，她连着几日点了和笋有关的菜色，什么春笋鱼，春笋白拌鸡，油焖春笋被她吃了个遍。
待吃腻了府里的菜，她就开始想往外跑了。这一日学堂休沐，她叫了桑华出门。
“你总说京城的酒楼菜色好，今天带我去尝尝。”
出门前她佩戴上自己之前绣的鱼戏莲叶荷包，她的绣技还没有练出模样，只能绣一些简单的东西。这个荷包是她绣出来的第一个成品，十分有纪念意义，所以她总带在身边。
今日她给里面装了足足的金豆子，从去年冬开始桑华给的月例银子她一直存着，现下可终于有能花钱的地方了。
她一副土豪样，“今天出门不管你买什么，本小姐全包了。”
桑华笑话她，“妥妥一个暴发户。”
不管是不是暴发户，能出门买买买对女孩子来说总是开心的。
桑华看了时辰，对她道，“这会儿时间还早，我们先去致美斋和几个成衣坊逛逛吧，等逛的差不多了，也就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
那自然好。
致美斋是京城最好的珠宝店，兼做胭脂水粉生意，几乎把女人的生意垄断了。
店铺装修的富丽堂皇，处处透漏着金钱的味道。设计分为上下两层，用周慈音的话来说就是一楼卖平价的珠宝和胭脂水粉，二楼卖的是高奢定制的。
能在正街人来人往的地方有这么大的铺面，估计身后的东家身份也不俗。
周慈音兴致勃勃的拉着桑华四处看，几乎挑花了眼，“你看这个臂钏怎么样？我戴着好不好看？”
桑华看着她手上金灿灿的臂钏，不由得奇怪，她的首饰匣子里面满满的全是自己给添的珠宝，不少还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做工精致，用料名贵，外面见都见不到，她看着好看全给了她，怎么如今倒看上这种金饰，“你审美被什么摧残了？”
干嘛这么毒舌？
周慈音把臂钏在她手上试了试，“你就说好不好看？”
一般金饰带着容易落入俗套，但她手腕纤细，肌肤雪白细腻，戴在手上确实别有一番味道，桑华点点头，“尚可。”
桑华十分了解她，估计买回去就戴个两天，然后丢在角落里吃灰。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开心就好了，公主府也不是养不起。
身后拿着托盘的伙计见惯了来往的客人，自有一番识人的本事。虽然这两位姑娘身上没有什么彰显身份的饰物，但穿的衣裳料子都是极好的，看着气质也不一般，他嘴巴不住地往外秃噜好话：
“小姐您是识货的人，这臂钏戴在小姐手上那可真是好看，依小的看，除了小姐没人能戴出她的美，这件您要是喜欢，小的先给您拿着……您二位再往后看，店里新进了一批好货，无论是金的玉的，咱们都有，还有名家制出的水粉胭脂，擦在脸上可养肌肤了……”
周慈音顺手把臂钏放在伙计捧着的托盘上，这就是要了的意思。
伙计的眼睛都笑眯了，见她眼睛转着转着就盯上了柜台最底下的一样物事，不用周慈音开口他就招呼柜台后的另一个伙计：“快把那个手串拿出来给小姐瞧瞧。”
桑华跟着看过去，眼睛也是一定。
那是一串小叶紫檀手串，用的是好料，珠子颗颗圆润饱满，颜色红的发紫，手串底下还缀着一颗和田玉珠子。东西是好东西，可不知为何，桑华看着总觉得眼熟。
见周慈音喜欢，伙计嘴上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这串佛珠是用小叶紫檀制成，这批小叶紫檀的料子油性好，木质紧实，导管细小，做成的佛珠总共就这么一串，是上上佳品，小姐若是喜欢，不妨收入囊中……”
周慈音把手串拿在手中细细感受着，这伙计倒是没有说谎，这的确是好料子开出来打磨成的，是绝品。
“那就……”
恰在这时，有一道娇蛮无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这手串我要了。”
周慈音和桑华同时转头，就见到店里不知何时进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位两人认识，不就是元宵夜大闹灯楼的卢家大夫人，汪氏。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粉装女子，身后有三五名仆妇伺候两人，此时那粉装女子的眼睛正盯着周慈音手上的佛珠，方才说话的正是她。
许佳佳今日跟自家表姐出来，却是因为自己祖母快要做寿了，她特意邀了表姐出门来给祖母挑选寿礼，刚才还没进门就看到了伙计手上拿的小叶紫檀手串给周慈音介绍着，她想起自己的祖母最是喜欢念佛，这串上品料子制成的佛珠想来会讨祖母喜欢。
以桑华的身份哪里肯理她们，多说一句话都掉价，她只淡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知道是个什么货色后就不再搭理。只对伙计道，“方才挑的都包起来。佩兰，付钱。”
可许佳佳的性子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见桑华这般目中无人立刻觉得自己被轻视了，火气蹭的就冒上来，“你聋了吗？我说这手串我要了，喏，这是给你的补偿，拿着赶紧滚吧。”
话落间，一个小小的金锭子咕噜噜滚到两人脚下。
桑华都被气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泼皮破落户，以为有了两个银子便了不得了吗？”这整个京城一锭金子砸下去都能砸到几个达官贵人，这女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许佳佳身后跟着的侍女与她如出一辙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道，“好叫你知道，咱们小姐是汪大学士家的表小姐，刚才从江夏来京的许家嫡女。”
“哦？愿闻其详。”
“咱们许家乃是宫中许婕妤的娘家，许婕妤有幸蒙得恩宠，咱们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不知什么人都比得了的。”
汪氏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虽说这京城达官贵人多，但看这两个女子出门只带了一个丫头在身侧，相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至于其他人，得罪也就得罪了，她们汪家的表小姐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比的。
“原来如此，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许家的姑娘。”开春后皇上后宫新添了一位许氏，听说很得自己父皇的欢心，给了婕妤的位份。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莫说只是区区婕妤，就是到了妃位，也要恭恭敬敬的在皇后面前做小伏低，伺候嫡妻。更没有到自己跟前来现眼的道理。
“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都没有这般派头，一个小小婕妤的娘家倒是仗势抖落起来了，敢问你们许家如此仗势欺人凭的是谁的面子？”
汪氏隐隐觉得不对，还没等她说什么，那许佳佳刻薄道，“承恩公家有没有威势我不知道，这历来宫中行事，也不过是看皇上的恩宠，有的人身居高位，奈何无宠无德，那娘家就算想借势也借不上啊，相反，有的人虽然位份不高，但只要皇上宠幸，旁人还敢说什么不成？如今皇上看重我姐姐，抬了位份不说，还恩赏我许家上下，又将我父亲调回京中为官，这是天大的面子，哪里是什么小门小户能比的……”
“快住口。”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汪氏急急嚷道。
得罪了一个没名没姓的姑娘不打紧，可随意编排皇后，刺探皇上后宫，这要是传出去许家就完了，说不得还会连累汪家。她这位表妹在江夏那个小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来了京城竟也这般口无遮拦，真真是个祸害，早知道今日就不带她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