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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临羡江怨篇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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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漫漫,奉眠躺在床上,许久都未合上眼。

    脑子一片清明,在辗转翻身第二十几回后,房间另一角终于传来了声音:“还没睡?”

    “没……”奉眠老实说道。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奉眠睁着眼,望着头顶一片昏黑的帐顶。

    “……”

    霁华那头不再言语,奉眠见他好久都没动静,这才开口:“霁华,还未好好对你说,这几天都多谢你了……”一路来,一直都是他在帮她。明明只是萍水相逢……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不用谢。”

    又过了许久,奉眠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过……我挺好奇的,感觉你好厉害,又有钱,又会那么多法术……”不单青山镇的事,一路行程,他们陆陆续续也遇到了不少坎,但每次都是霁华出手化解。有时,路上不免也有难缠的厉鬼怪魔,也都是霁华出手逢凶化吉。他的身上,似乎有着越来越多的秘密,都叫奉眠看不透了。

    那头噗嗤笑了一声:“我以为,这一路你都不会问我了。”

    奉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你不愿意说,就算啦……”

    “也不是不可说,不过……我怕说出来了,你就会怕我。”黑夜中,霁华双手举过头顶,枕住脑袋。他偏头望了眼窗外,窗外,明星无几,宛若他的双眸,漆黑如墨。

    奉眠立刻回道:“怎么会?”

    她心底早有准备,如此高的道行,又知晓世间这么多异事,这本就非常人所能为之事了。霁华,必定并非凡人。

    霁华顿了很久,开口道:“若我是坏人,你可怕我?”

    没过几瞬,那头,奉眠的声音传来,声色温和:“不怕。”

    霁华还未来得及问她为何不怕,只听那头又紧接着传来了一句温柔却坚定的话:“因为……我信你。”

    信你不会伤害我,信你,不会欺骗我。奉眠心里这样想到。

    她就这样想着,只听房间寂静一片,窗的那头好久都不见动静。

    正当她以为霁华已经睡了时,那头说道:“下次,下次告诉你,我是谁。”

    清晨拂晓,欲行趁早。

    踏着薄雾和晨光,奉眠和霁华再次来到了江边渡口。

    遥远就瞧见一熟悉的身影,是阿诚,正面容急切地拉扯着那边的船夫说些什么。

    “阿诚大哥!”奉眠唤了他一声。待阿诚闻声转头,只见奉眠正朝他招手。

    “两位公子!”待他们走近,阿诚立刻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着急渡江,可是今天中元了,船家怎么都不肯行船……”

    不待他说完,那船夫也气呼呼地说:“你看看四周,哪还有什么船和船夫!我今儿个是来收船的!你也是江那头的人,你也该知道中元不能渡江!老子可不陪你!”

    “船家,行行好,我家中老婆快生娃了……正等我回去呢……”

    奉眠望了眼四周,果然,和昨天比,今天的江岸边停的船更加稀少。

    她朝那船夫作揖,然后道:“这位大哥,我和我身旁这位友人也欲今日渡江,您看,可否通融行船……”

    “不通融不通融……”那船夫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走吧,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逼我开船,老子也不理……”

    “船家……行行好……我多给你钱,多给你钱!”阿诚急得直跺脚。

    “大兄弟……”那船夫看着阿诚的样子,终于又多说了几句,“你也是从对面出来的……你也该知道,这几年出事儿的太多啦,你就算给我再多钱,我也怕没命享受哇!……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找个地儿安安稳稳住个几天,过了这阵你们再来找我,我给你们降几个钱,保准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到对岸,行吧?”

    “船家、船家!……”阿诚的声音在耳旁萦绕,奉眠望着那船夫,也无计可施,难不成就真要在这里耗上几天再渡江吗?

    一旁,久不作声的霁华突然开口道:“船家,你这船租一天多少钱?”

    奉眠和阿诚纷纷疑惑地回望他。

    “哟?”那船夫上下打量了霁华一眼,“怎么,你是要租了自己行船?”

    “正有此意。”霁华轻淡地说道。

    “你会行船?”奉眠不可思议地小声问向霁华,霁华朝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奉眠顿时心里有底了。

    “真是一个不怕死的……”那船夫低声嘀咕道,随后不以为然地大声道:“不是我说,年轻人,就算你会行船,但这临羡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上面行船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霁华不以为意地回道。

    那船夫见他一脸轻松淡然,十分怀疑地又看了好多眼,见那阿诚也十分急切,思虑了许久便这才讲道:“……行啊年轻人,我今儿就把船借与你了……我也不收一分钱,你若是能渡过去,就把船押到对面的渡口去。若是你渡不过去……我就当没了这船……不过,你们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别怪我,行吧?”

    “可行。”霁华点头。

    说罢,他抬脚便朝那小船走去。船身颠簸了几下,他踩上了船,转过身,朝着奉眠望来。“上来吗?”

    奉眠望着他一派气定神闲的架势,简直相信极了。只见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嗯。”

    随即,她也小跑过去,跃上了船。

    霁华正欲动桨,只听奉眠说:“等等。”

    “阿诚大哥,来吗?”奉眠望向阿诚。

    那阿诚还在犹豫,左看了一眼滔滔奔涌的临羡江,右看了一眼如一叶的小舟。最终他心一横,咬着牙道:“两位公子,等等我,我也上来!”

    说罢,他遥远朝着渡口不远那座神像拜了拜,尔后也一同上了船。

    奔涌喧腾的临羡江上,一叶小舟如浮萍一般飘荡在江心。

    不过好在,无论那江水如何作怪,波浪多么迅猛,那小舟都能稳立于江水之上。

    “哇,这个好看!”船内,奉眠正举着一个崭新的拨浪鼓赞叹道。

    “好看吧,这是我从东逑淘来的好货,等着给我家小娃娃玩哩!也不知我媳妇这一胎是男娃女娃,真期待啊……”阿诚一边摆弄着包裹里的东西一边说道,“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给我家大娃买的小金镯子,那娃娃臭美,给她买一个乐呵乐呵……看,这是我给我媳妇买的新衣裳,颜色是她最喜爱的鹅黄色,等她看见了保准喜欢得很哩……”说罢,他掏出了条裙子展现给奉眠看。

    奉眠也极其捧场地拍拍手赞叹。

    帘布被拉开,只见霁华从船板外走了进来,坐到了奉眠身旁。

    “诶,公子,不用看桨吗?”阿诚见他走了进来,问道。

    “不用不用。”奉眠摆手笑道,她早就猜到霁华又会运用他的厉害法术行船了,现下到了江心,无人瞧见,压根不需什么船桨。

    那阿诚爬出船屋,朝外看了一眼,尔后立刻爬了回来。

    “乖乖,船在自己走!两位公子莫不是哪里来的神仙!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阿诚能碰见你们,简直是撞了大运哟!”

    霁华也不理会,只是双手抱胸开始闭目养神,只留下奉眠挠挠头说道:“也不是什么神仙……那个……阿诚大哥,麻烦你今天看到的可别说出去呀……”这种异事,还是稍微低调些好。

    “一定一定……”那阿诚兴奋地搓搓手,“我早该看出来了,两位公子都不是普通人,简直和汐华神君一样,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汐华神君……”一说到这位神君,奉眠瞬间来了兴致,“阿诚大哥可是知道些这位汐华神君的故事……”

    “那是自然,我们村的、包括湟城的人,谁人不知汐华神君的故事!”他很快回道,“我们的汐华神君那可是位了不得的女神君……”

    “汐华神君是女人?”奉眠问道,她扭头看了霁华一眼,只见霁华依旧闭目,一动未动,看来他都知道。

    “是的呀!”阿诚点点头,“我们那位汐华神君,原叫启夕秀,曾经是六百年前守卫太雍国的女将哩。她原来吧,一开始也不是女将,是她的相公谢朝华,他才是太雍国第一武将。据说……那会子五国纷乱,后来是我们那位朝华将军率太雍军出国征战的,谁知太雍军刚攻入东逑国就全军覆没了,那朝华将军还被东逑国太子,也就是后来那淮阳王给杀了。”

    “什么?被淮阳王杀了,淮阳王明辰殿下?”奉眠惊道。可是霁华说,汐华是淮阳王的部下呀。

    “是的呀!朝华将军被杀之后,启夕秀得知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也不哭,也不闹,啥话也没说,一个人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了三天。等她出了房间,已经一身戎装加身了。那会整个儿将军府的士兵看着自家将军夫人一身战袍,誓要为将军报仇时,谁不激动啊……于是啊,所有人都拥立她做了新将军,跟随她出兵了。那会儿启夕秀就给自己取名‘汐华’了……”

    “后来呢?”

    “再后来……汐华将军带着众将士杀去了东逑,但毕竟实力悬殊……那会太雍国军本就气数将尽了,汐华大军撑了很久还是被灭了,汐华将军也被淮阳王给抓了……真是可怜了她和朝华将军那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哟……被抓了后,汐华将军不肯投降啊,就跟淮阳王耗着,耗了好久,久到当时大家都以为淮阳王耐心没了要杀了汐华将军时,淮阳王居然带着汐华将军一同攻来了太雍……太雍那会哪里敌得过哟,大片土地都没了。谁知道攻了没几日,那东逑大军就退了,那淮阳王还把汐华将军给放了!汐华将军一回到太雍,就强令太雍国民往内城逃啊……你想想,就那个情境下,谁能理解啊,全都在怀疑汐华将军会不会是太雍的叛徒,当时哟,简直是对汐华将军又恨又骂的……等到汐华将军把太雍国民赶到内城去后……突然,上天忽剌剌地下了一道霹雷,滔滔的江水也不知从何来,一下子就把太雍给团团围住了……”

    “嗯,就是现在的临羡江。”奉眠点头。

    太雍灭,湟城生,皆因这临羡江水。在无序山时,奉眠就常因古籍中的这段故事感到好奇,滔滔江水突围了太雍,直至太雍国灭,想想就很奇怪。

    听了阿诚的话后,她也有点理解了,一定是汐华在离开东逑军之前,得到了淮阳王的指示,于是回了太雍立刻召集太雍子民往内城逃了。也就是那一次,淮阳王飞升了,后来估计也是他点化的汐华,使得汐华也一同飞升。怪不得霁华说,汐华是淮阳王的部下,不过,这种秘辛,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好奇地又多看了霁华一眼。

    “……再后来,太雍没了,成了现在的湟城。汐华将军也成了神仙,一直呆在临羡江保佑我们哩……呀,快看,我们村要到了!”正说着,阿诚突然激动地朝着船窗望去。

    奉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遥远处,隐隐绰绰有了点陆地出现。

    “就是那里!”阿诚兴奋地指了指那里。

    待一阵江雾缓缓散去,奉眠终于有点看清了那个方向的事物。只见那江岸上,零零落落散着数十座小小的村屋,但额外引人注意的,尽是那村落旁,竟有一大片的高高耸起的灰白色牌坊。奉眠大致望了几眼,发现这些林立的牌坊竟然多达二三十座,它们就好像被遗弃了一般,全数建在了江岸边,正与江心相对着。

    “这是?……”奉眠问道。

    “啊对了,公子,忘了和你们说了。其实,我们村叫牌坊村……嗐,因为这名字太不好听了,我们在外头一般都不说村名的……”阿诚说道,“好多年前,湟城里有个习俗,家里女人若是死了丈夫,就要跟着殉夫,说是什么‘殉节蹈义’……那时候好多贵人家都这样干哩。后来牌坊一多,就单列出来几户人家专门看着这些牌坊,时间一长,就成了我们村了……”

    奉眠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不过这习俗现在早就没咯,我也不喜欢……要是我去了,我才不要我家媳妇为我殉葬哩,她那么苦,好日子都没咋享过,可不能不明不白就随了我走……”阿诚自顾自继续说道。

    这时,船身突然颠簸了一下,奉眠被颠得朝后偏去,好在右手瞬间被霁华抓住,整个身子让他带了回来。

    阿诚就没这么好运,整个人朝前一扑,整个脸都埋进了自带的包袱里。

    他赶忙爬起身,正要说啥,只听霁华厉声道:“噤声。”

    奉眠也觉出不对,右手回握了霁华。

    阿诚看他们神色不对,立刻知趣地闭上嘴,利落地将面前的包袱整理好,紧紧护在了胸前。

    船外,依旧是滔滔江水拍击船身的声音,并无其他异常。奉眠抿着嘴,皱眉看了一眼窗外,终于觉出哪里不对——船身明显下陷了许多。

    她摸了摸腰间的阿柔,尔后小心地倾身朝窗外探去,望向船底。

    江水浑浊,在一片有一片白色浮沫中,她终于看清了些,江水里,竟隐隐绰绰有无数条黑影在闪烁。

    突然,江面一裂,一只灰色利爪破开江水,直朝奉眠面门袭来!

    奉眠直觉腰身一紧,是霁华将她拦腰搂了回来。幸好是他,不然她这双眼说不准就瞎了。

    “啊!这都是什么!”身侧,惊恐的嘶喊传来。

    他们回过身,只见船内,不知何时爬上了三四个人形怪物。那些怪物长手长脚,灰色的皮肤褶皱发白,它们个个面容狰狞,凌乱的湿发尽数贴在脸上,叫人分辨不出面容。那阿诚,显然已经快被吓傻了,嘶喊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奉眠皱了皱眉,“是水尸。”

    也难怪,早就该想到了,这临羡江出了这么多事,必定水尸众多,怨气横生。尤其今日是中元,更是鬼气陡增的时节。

    “公、公子!救我!”阿诚吓得腿都动弹不得,眼见着一个水尸就要抓上他,奉眠立刻唤出阿柔,将阿诚拉至了身边。

    她望了一眼霁华,只见霁华心不慌神不乱地随意抬了几下脚,踹了几个水尸下去,她的心这下定了许多。

    但是,船身依旧在逐渐下沉。透过帘布,她瞧见,越来越多的水尸爬上了船板,纷纷要攻进船内。

    奉眠皱眉,糟了,水尸越来越多了。

    阿诚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登时就吓得晕了过去。

    “阿柔,保护好他。”奉眠摸了摸阿柔道。

    阿柔动了动柳叶,旋即拉长了身,缚住了阿诚,还极其贴心地把他的包裹也缚住。

    “霁华,接下来该如何?”奉眠小声询问道。

    霁华在踹落又一个企图进船内的水尸后,皱了皱眉,道:“奉眠,你可会闭气?”

    “啊?会、会的……”

    “好。”

    说罢,霁华转身就将奉眠搂住,另一手先拍了拍阿诚,随后抓住了阿柔。

    他的脚朝船内重重一点,只见船身转瞬好似被大力破开,直接分裂解体,化成了木头碎片朝四处炸开,那些水尸也全都四散冲开了去。

    霁华一手搂着奉眠,另一手抓着阿柔,凌空跃起,然后一个回转身,直朝下方的江水深处一头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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