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到大排档的时间是八点半,等菜上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顾唯一饿过劲,现在已经不怎么饿了,她咬着一个鸡翅,看了一眼对面的季让,他要了瓶啤酒,但他吃得不多。
大排档的白炽灯落了油,深秋下,还活着的虫子围着白炽灯打转。
季让在玩手机,他眉头轻微颦着,像是遇到了难搞的事情。
但顾唯一不敢问。
她也低头玩着手机,三人群里,赵黛汐突然发了一个网络鸡汤文学,一个吸引人的标题——喜欢上一个人从怜悯开始。
赵黛汐:【里面说得贼准,当初我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就因为看冯峰可怜才接触的,后来就被他迷上了。】
郑枳:【听你的意思是惋惜?】
赵黛汐:【啊呸,老娘我早就不要他了,最近在相亲,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警察,你们猜怎么着,这个警察就是那天派出所的那个小警察,还挺高冷。】
郑枳:【你不是说做游戏人间的蝴蝶嘛?】
赵黛汐:【我又没说认真。】
郑枳:【渣女。】
赵黛汐当即甩过去一个大棒槌表情包。
发完,赵黛汐又问:【小一你做什么呢?】
顾唯一咬着鸡翅:【吃饭。】
赵黛汐:【跟谁啊,在家吗?】
顾唯一看到这个,抬头看向对面的季让,她咽了咽口水。
顾唯一:【嗯。】
之后便关了手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撒谎。
她啃完鸡翅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季让寻声看过来:“吃饱了?”
顾唯一点点头,“我去结账。”
“不用,我结了。”季让声音低沉,情绪不高。
“说好我请你的。”顾唯一想把钱转给他。
季让瞅着她:“欠着。”
“……”
“那回去?”顾唯一看时间也不早了。
大排档是在南城郊区,离南大还挺远的,坐公交到南大需要一个半小时,到家的时间已经挺晚了。
不过现在的时间正是大排档热闹的时候,那桌光膀子的已经喝多了,就有一两人还在坚持。
季让低着头看了一眼手机没说话。
他小舅再次给他发来了信息。
“小让,今晚十点半他们登机,你过来看看吧,他们不会经常回来的。”
季让看见了回:“他们想让我去的?”
小舅没回,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季让关了手机,揉了揉一直突突的太阳穴,他单靠着椅背,十分得累。
顾唯一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见季让还不动,她走过去推了推他的椅子。
“走了。”
说完,她转身正想往公交站台走。
在她转身地刹那,她的手腕被人攥住,她回过头,看到季让仰着头眼眸红着,眼里好像满是压抑,痛苦。
“跟我去个地方。”
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顾唯一感觉下一句他便会说,求你了。
他在求助。
计程车上,顾唯一偏头看着季让,他好像很累,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嘴唇紧抿着。
车外迎面的汽车灯光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
顾唯一靠在另一边,头顶着车窗,视线落在外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过来,就是觉得那样的他,好像很可怜,她觉得他不应该这样的。
相较于他的颓废,她更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那样的他更加生动鲜活。
上车的时候季让跟她说是去机场找一个人。她没问是谁,因为她还是不想去探求季让的人生。
她以为不去问,就不会介入他的人生。
计程车驶向机场,机场离大排档并不远,车程十几分钟。
顾唯一下车时一直跟着季让走。
季让也并不说话,他好像累极了,那双桃花眼低垂着,没什么情绪。
机场内形形色色的路人,有背包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有的吃着汉堡玩手机的,也有跟家人告别的。
顾唯一抬了抬自己的眼镜,看向前面的季让,他好像只是张望,并不像找人的样子。
她抿了抿嘴唇,刚刚的烤串有些咸,她有些渴了。
“我去那边买瓶水,你等我一下。”说完,顾唯一准备离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季让,“你喝嘛?”
季让摇头,他偏栗色的头发微微凌乱,冷白的皮肤在机场内的白光下更加的白皙,此时他身上那种颓废感更加重。
顾唯一穿过人群,跑去前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水,另一边的自动贩卖机是卖零食的,她看到棒棒糖,想季让喜欢吃把最后几根买下了。
棒棒糖刚掉落,她蹲下取的时候,四个小孩就迅速把她围住,是四胞胎,一个个嘴甜得很。
“漂亮姐姐我也想吃棒棒糖。”
“漂亮姐姐这个棒棒糖好吃嘛?”
顾唯一不是不想给,而是这几个小孩身边没家长,她贸然把棒棒糖给他们,会像人贩子。
正在她四处观望孩子们家长在没在的时候,有一个母亲往这边走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孩子们吵着买棒棒糖,我办登记没时间,不好意思啊。”
顾唯一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说完,孩子母亲想拉着孩子们走,小孩们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棒棒糖。
顾唯一蹲下来与小孩们平视:“给。”
“谢谢漂亮姐姐。”
四胞胎伸手拿,被顾唯一躲了过去,她把他们叫在一起,“姐姐给你们棒棒糖可以,但下次不要跟陌生人要糖,如果别人给你们糖也一定要经过父母的同意哦。”
四胞胎立马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点头了,顾唯一才把棒棒糖给他们。
“谢谢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你真好。”
小孩拿到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一边谢她,一边低头拆包装。
她一共买了五根棒棒糖,这下子就剩一根了。
顾唯一刚站起来,想去找季让,谁知道,他没有等她,此时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姐姐,我也想吃。”一个不是很高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他眼巴巴地瞅着。
顾唯一拿着仅剩的一根棒棒糖,手往后缩了缩。
她买棒棒糖是因为季让心情看上去不怎么好,他又喜欢吃棒棒糖,她想让他开心一点才买的。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这根棒棒糖我得给一个哥哥。”
小男孩撇了撇嘴巴,眼睛瞬间红了。
后面有一个女人追上来,女人打扮漂亮,穿着红色的裙子,红唇美艳,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桃花眼,跟季让的有些像。
“季阳,你又跟别人要吃的。”女人虽然表情严肃,但声音温柔。
顾唯一看那个女人,眼里满满都是对小男孩的爱。
明明不想责怪,却为了教育不得不扮演严肃的母亲。
被叫季阳的小男孩撇着嘴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走。
女人似乎受不住孩子这样,于是看向顾唯一:“你好,这根棒棒糖能卖给我嘛?自动贩卖机上没有棒棒糖了,这孩子一直吵着吃。”
顾唯一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是她想到季让那么喜欢吃棒棒糖,这还是他最喜欢的橙子味的棒棒糖。
“抱歉,这个棒棒糖是给我朋友的,他心情不好,我想让他开心点。”
女人素质也挺好,知道顾唯一不能卖也没生气,而是抱着被叫季阳的小男孩离开了。
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女人抱着有些吃力,小男孩趴在女人肩膀上撒娇。
“等到了国外,我让你爸给你买。”
小男孩这才不再哭。
女人抱着小男孩与男人汇合,男人接过小男孩,抱着他。
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机场内广播声响起,顾唯一回过神想起来季让还没找到,她立马给他打电话。
“你在哪?”
“外面。”他声音有些哑,手机里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哦,那你等等我。”顾唯一往外跑。
从机场出来,她看到季让正站在外面,他站的地方正是风口处,深秋的温度本来就低,他穿得薄薄的卫衣被风吹得膨,他戴了帽子,帽子压住他前面碎刘海,直接把眼睛挡住了。
“季让。”顾唯一喊他。
季让抬起头,机场外面的大灯十分明亮,照起来像白天一样。
季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盯着她看。
“人找到了?”顾唯一问,这里正是风口,她有些冷,紧了紧外套。
“没有,不找了,没意义。”后面三个字他说的特别轻。
“那回去了?”顾唯一问。
“嗯。”
他半垂着眼眸,声音依旧哑着。
时间已经是凌晨,机场外有零星的出租车也都是在等别人,不接单。
最后一辆公交车停在外面的站台上。
“我们坐公交?”
季让点点头,没有异议。
凌晨机场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从机场到南大需要两个小时,还是需要公交司机开得快一点。
顾唯一同季让坐在倒数第二排,季让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他的旁边。
她神奇的发现,每次他们聚在一起都喜欢坐公交车。
公交车司机似乎寂寞,放起了电台,还是深夜感情电台。
“南城北街的李小姐跟我们分享了一则小故事,她喜欢上了一男生,男生很帅,她说自己很普通,不敢表白。那在这里,我觉得李小姐要勇敢一点,有的时候主动才会有故事……”
车内气氛安静,女主持的声音清脆好听。
“有些人就是天生一对,他们只适合彼此……”
季让盯着外面,他的胳膊杵着窗沿,单手托腮,眼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略过。
口袋里的手机还亮着,是小舅发过来的信息。
【你去见见他们兴许他们会接纳你呢?】
接纳他?
怎么可能。
当初他们说没有他这样的儿子,便把他扔到国外不闻不问。
十九岁的他在国外摸爬滚打,像是一个活死人。
此刻陷入回忆的他,眼里满是戾气,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你今天心情不好嘛?”
顾唯一没忍住,还是问了。
季让转过头看向她,他漆黑的眼眸深沉地看着她,忽然他像泄了气一样,瘫靠着椅背,侧过头,声音极轻。
“我父母带着我弟出国了,刚刚那个跟你要糖的的男孩是我的弟弟,他叫季阳,我叫季让。我的出生是任务,从一出生我就被抱到外公外婆家,因为是任务,所以我爸给我起名叫季让,让出去的孩子。”说完,他似乎轻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脖子,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没有能说的人,只有你。”
为什么只能是顾唯一呢,原因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喜欢她,或许他把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想抓住她,能够挣扎一番,从这烂泥般的人生中挣扎出来。
季阳,是寄托阳光,向阳。
季让,让出去的孩子。
顾唯一侧头看向身旁的季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丝怜悯。
季让说完又看向窗外,窗户上印着顾唯一的倒影。
她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下一秒,她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过来。
“刚刚他要我没给他,因为这是留给你的。”顾唯一表情似乎有些小得意。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从小,父母把所有爱给了他的弟弟,他们什么都没有给他买过。
而她把仅有的棒棒糖留给他,没给他的那个弟弟。
车子一路平稳的行驶着,季让没回头,他伸手接过那根棒棒糖,揣进兜里。
到达南大已经凌晨两点,季让把她送到家门口。
他似乎恢复过来,又变得散漫起来。
双手插着兜,嘴里咬着她给他的那根棒棒糖。
凌晨伴着微风,顾唯一站在家门口,正准备跟季让告别,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声音严肃,带着不容拒绝:“顾唯一,过来。”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