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幕式
杨午野一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从这里到老主楼最多步行五分钟。
不过她思索片刻,拎着书包便进了车门。毕竟能坐着就不站着,能休息一会就是一会。
“这两天呆在学校的人少,学校准备修缮一下。”男人看出杨午野的疑惑,解释道,“前方那段路在施工,会很滑,不好走。”
“谢谢。”杨午野坐在后排,与两排高大威猛的武装士兵挤在一起,显得格外娇小。
果然如男人所说,这段路异常崎岖,杨午野被颠得差点晕车。不过很快,便到了老主楼前。
已经陆续有人抵达了这里。他们激烈地讨论着,在巡逻车抵达时,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在这寂静的凝视中,杨午野坦然地下车,她环顾整辆巡逻车的人,露出一个笑容,再次道谢:“谢谢。”
“不客气。”仍旧是副驾驶的男人回答她,周围的武装士兵一路沉默而压抑,气场逼人。而杨午野全程却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这让他多打量了她一会。
“野子!”
李思琦穿着睡衣,喊了她一声。
杨午野向她小跑过去,张开双臂:“琦琦!”
两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地互相拥抱。
她们明明中午才见过面,此时却像久别重逢。
“你知道我在宿舍多吓人吗!刘茹茹一开门就尖叫,我被她一个吓醒,睁开眼就看见一整只大蜘蛛,差点撅过去呜呜呜呜!”
“那你怎么出来的?”
“我火速套好衣服狂跑出门,一队保安直接闯了进来,喊我们赶紧去老主楼。踏马的,我体育中考完哪跑过这么快!”
“今年体测八百你不用愁了。”杨午野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救命。”李思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恐惧症实体化是个什么鬼,教务处终于不想干了?随便编个理由罢工?”
“别抓头发了。”杨午野怜爱地看着她,“本来就没有几根。”
“……靠!”
李思琦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杨午野不断的插科打诨中放松下来。她干脆瘫坐在地:“还好我们能弃权。可不想继续逃命了。”
她转过头,看见杨午野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杨午野悲痛欲绝:“我弃权票被人撕了。”
李思琦:???
李思琦:“啥?这玩意儿还有人撕?啥时候被撕的?”说到最后,她气愤地跳起来,很是打抱不平:“谁啊!这么缺德!”
“我不知道。信寄过来的时候就没了。”杨午野俨然已经麻木了,她语气平静,眼里一片死寂:“算了。”
李思琦揉了揉她脑袋。
杨午野以手掩面,整个人脆弱无力地靠在李思琦身上,声音哽咽:“算了……算了,总归是我的命……”
李思琦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杨午野很少露出这样脆弱不堪的模样。她手足无措,只能疼惜地揉揉她头发。
“我真傻,真的,”杨午野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我单知道喝酒会醉,人会失去意识,我不知道酒醉后我还会有一夜情。”
李思琦听着,开始琢磨出不对劲来。
杨午野颤抖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了,他的出生……注定是一个错误呜呜呜呜。”
李思琦面无表情地推开杨午野,果真看见她上扬的嘴角。
李思琦冷漠脸:“孩子他爹不知道是谁没关系,生下来我也不会帮你养。”
杨午野嘻嘻笑,摇着她的胳膊:“琦琦,你这么说我好难过喔。”
“真的是……央戏出门左拐就到,他们没招你真是个损失。”
杨午野笑。
患者同样不能弃权……巡逻车上的男人说这句话时,特意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么李思绮这反应真是别有深意。
她扫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群,招呼里面的熟人:“我在这儿!”
他们立即围了过来,招呼还没打完,该死的广播又开始播放,不给人休息的机会。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16:00整。请弃权的同学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乘坐校车离开aub学校。”
随着广播发出声音,几辆大巴从侧旁的小树林里开了出来,一群穿着防护服的白衣人下车,指挥学生们撤离,刚围起来的人群便被拆散打乱,杨午野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
过了片刻,杨午野目送李思琦坐上校车。
她弃权票被撕这件事已经被广为流传,坐在靠窗位子的同学怜悯地俯视她。杨午野孤单地坐在秋天萧杀的石灰台阶上,整个人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不过还好,有刘茹茹陪着。
“你也被撕票了吗?”杨午野问。
“没有啊……我觉得这个奖励挺好的,综测加十分呢!大不了就呼救嘛,应该死不了的。”刘茹茹回答。
杨午野有被安慰到。
校车是新能源作为动力,排气口不稳定,最后一辆校车开走的时候,惊天动地响了“扑哧”一声。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这真的很像放了一个嘲笑的屁。
杨午野想笑,面前有个人影遮住了她的光。
是同班一个不太熟的男同学,杨午野反应片刻,才记起他叫郭易。
他有些腼腆:“杨午野同学,你也参赛了吗?”
“是的,虽然我本人并不是很想。”
“诶?那你早说啊,我把我的弃权票让给你。”
杨午野瞳孔震惊:“可以让的?!”
郭易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他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
刘茹茹同样很迷惑:“你不知道吗?上车前李思琦问了工作人员,我俩刚好站一起,她的弃权票就是我给的。”
杨午野深深吸气,稳定自己情绪,忽然看见停留的巡逻车还没有离开。
她大步流星,然而巡逻车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发动机响了起来。
副驾驶的男人从车窗探出头,低沉地笑:“杨同学对不起啊,但我只有弃权票不能交换骗了你。作为补偿,我确实给你透露了其它等值的消息。”
杨午野同样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没有关系。我是来谢谢您送我来老主楼的。”
她记住他的样子了……他们来日方长。
巡逻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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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原地准备参赛的人大概只有三四十个。原本有些拥挤的广场此时一下便人烟稀少。
又有个认识的学长过来,对杨午野打了个招呼:“嗨,小学妹也在?”
学长有个很不吉利的名字,叫做闫毕。在杨午野印象里,他是很佛很咸鱼的性格,不该出现在这种竞技场合。杨午野惊讶地问:“闫学长怎么也要参加运动会?”
闫毕露出一个苦笑:“我毕业论文的数据全保存在电脑里,电脑刚刚被大橘摔坏了,现在生死未仆……”
杨午野一下子便想起朋友圈听说的悲惨事故,竟然是熟人。
“我想着,奖励里综测的加分可不可以换一下,例如把毕设的日期往后提一点。”闫毕叹了口气,有些抓狂,“要是不能,我可真就要延毕了。我爸当初起名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杨午野安慰他:“没关系,多在aub呆一年,多白嫖一年北京四环内的住宿房子。再说,电脑只万一是假装坏了,吓吓你。”
闫毕闻言,沉默地掏出了书包里的笔记本。
液晶屏幕碎成了整齐两半,甚至能看见横截面里的金属驱动板。
杨午野:……
她将想好的安慰瞬间改口,沉痛地为闫毕加油:“祝你好运。”
闫毕同样压力山大:“我尽力。”
“请参赛同学领取相关设备,随后请步行至操场,参与开幕式。”广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杨午野领到了一个灰银色的机械手腕。她将它戴在左手手腕上,金属质感冰冷,紧贴在皮肤上,很好地贴合在一起。手腕上只有一个圆形按键,刻着“求救”两个大字。
在场学生自发地分成几组,前往操场。杨午野自然是跟刘茹茹和郭易一道,闫毕同样一起跟着。
“我同学都提着电脑回去赶毕设了。”闫毕有些心酸。
郭易刚刚听说了闫毕的参赛原因,肃然起敬:“闫学长真是百折不挠。”
“走吧。学弟学妹们。外面的路正在装修,我们从老主楼里穿过去。”闫毕只颓丧了一会,便自觉作起学长的架势,领着他们走。
老主楼里光照不多,脚步的回声渐次减弱。杨午野下楼梯的时候,在回声中听见不和谐的打呼声。
她警惕地抬头。
刘茹茹紧张地问:“怎么了?野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老主楼沉静而肃穆,它宽容地接纳着惊慌的学生。
并没有异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杨午野说:“可能是我有点怕。”
“放轻松,小学妹。”闫毕乐观地说,“就两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杨午野不这么想,她把自己之前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这罕见的经历立刻吸引了不少同学,他们聚在一起,听杨午野的讲述。
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违背常理的昆虫,能够瞬移的医生,以及文件上着重提过的恐惧症实体化。
这种事情不能多想。
终于有人问出了萦绕在他们心里许久的问题,那人怯生生地,怕惊扰到什么:“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吗?”
没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