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仰慕
水镜里的场景很混乱，到最后只有冲天的烈焰。
世人对到道君的了解并不多，但他依然是众人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身为仙道魁首却不顾大义、冷厉嗜杀，这就导致仙门中人对道君的态度相当复杂，交口称赞者有，口诛笔伐的多如过江之鲫。
但他毕竟站得太高，离得太远，牵扯不到仙门里藉藉无名的普通人。
除去梦境里的相遇，秦弄还是第一次见道君的样子。
绛色衣袍的仙人踏荷而下，行姿翩翩，满身杀伐。
戚谷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个整洁地方坐下来，窗外青枫飒飒而落，他照例一身蓝白，朗目疏眉，阳光打下来，干净得不似人间。
他烹了壶茶，瘦长净白的手里拿着一只小勺子，朝青瓷杯盏里拨弄茶叶，有麻雀飞进来，小小一只，温顺地立在杯盏边。
雾气氤氲里，他指尖一勾，收回水镜，嗓音又温和下来：“这就是道君真正的样子，你既然见到了，就不要被书上那些阿谀逢迎的颂词哄骗去。”
“师兄又怎么能确定这水镜里的场面是真的？”秦弄开口问。
戚谷秋静静凝望他，倏尔，哑然失笑：“百年前传下来的，自然是真的，你还要我如何证明？”
秦弄坐在他对面，抬眼与他对视，秦弄认真地说：“师兄不能证明水镜里发生的是真的，我却早晚会证明它是假的。”
日头晃眼，秦弄似乎又看见梦里的一幕。
楼重玉光风霁月，受尽追捧；自己堕魔，万民唾骂。
他卑微若蝼蚁，带着洗不净的魔气爬上白玉京，那种肮脏罪恶的气息连他都作呕，彼时的他就像盘踞在潮湿洞穴里的臭虫，满腹阴私，见不得光。
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道君红衣飒飒，坐在床边，褪去浑身的杀伐，笑着安慰他：“别害怕，等你不再难过的时候，你就该飞升了。”
仙门没有人会任凭一个堕魔的败类苟活于世，他以为自己要要被处死了。
然而道君跟他说：“别害怕。”
桌上的麻雀蹭蹭戚谷秋的袍角，往杯盏里小心翼翼啄了一口，闭眼砸了咂嘴，扑棱着翅膀落到窗外的青枫树枝头。
冥冥之中自有牵连，秦弄总觉得那个梦和自己有解不开的缘分。
戚谷秋只当他在说孩子话，想要再沏一杯茶，单手提起紫砂壶。
天底下道君颂词多如烟海，总有些涉世未深的会被书上的华丽称颂迷住眼，说到底不过是年纪尚轻，容易热血上头。
秦弄猛地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抬眼又认认真真地重复：“师兄，我会向你证明的。”
戚谷秋淡淡抽回手：“理由。”
温温和和的陈述。
“我仰慕道君，我相信，道君不是不分黑白的人。”
秦弄说话的时候正对上戚谷秋温煦的目光，他无比坚定，话语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虔诚与庄重。
茶水有些烫，顺着壶壁流下来，蒸腾的雾气袅袅而上，风吹散发带，长发披落肩头，戚谷秋安静看着他，鸦睫轻颤，他抿着唇，辨不清神色。
秦弄看着茶水倒出来连忙道歉，伸手接过紫砂壶，就想去挽戚谷秋的袖子想看他烫伤了没有：“师兄你没事吧？对不住对不住。”
戚谷秋像被火燎了一样快速抽回手，轻咳一声：“不碍事。”
他沉默一会儿，扯过来一本古籍，摊在秦弄面前，清清喉咙道：“安心读书罢。”
话音刚落，戚谷秋站起身，连发皱的衣袍都没理，顺着台阶下了楼，行迹匆匆。
“他好匆忙哦。”奶声奶气的声音。
秦弄也诧异：“是啊，他好匆忙。”
回应完秦弄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什么，低头往发声处看，桌角一团毛绒绒，再细看，那里窝着一只肥肥胖胖的棕色狸猫，狸猫甩着尾巴，伸出两只毛绒绒爪子扒桌角：“快抱老夫上去。”
秦弄无声看着他：“你有些眼熟。”
狸猫炸毛，奶唧唧指责：“你的玉令还是老夫仿的，竟然还认不出老夫！”
秦弄把他抱到桌案上，挠挠他的下颌，狸猫享受地抬头，听见秦弄说：“前辈的声音怎么变了？”
狸猫脸色乍变，冷哼道：“还不是林家那个小娃娃，老夫吃了他一颗丹药，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竟然还妄想老夫给他找击金兽？”
窗外传来幽怨的声音：“我都说了那是我自己炼的，不一定好用。”
林稚艰难地从窗户里爬进来，看着秦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被首席师兄逮到了？你个没用的东西，你看见师兄的时候就不能把脸遮起来？”
秦弄冷笑：“林小公子好有用，送到你手上的击金兽都能丢。”
狸猫也奶声奶气指责：“小娃娃连个化形丹都练不出，怎么好意思说是青衡府那位的亲儿子”
林稚嘎吱嘎吱气得咬牙，哼了一声靠窗嘟囔：“白绒混账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个老东西，有钱就是爹，竟然还跟白绒一起控诉我”
林稚对自己的实力有很精准的评估能力，知道自己打不过白绒，所以声音很小，发泄完抬头对着秦弄，理直气壮：“白仙友，我得知你被逮后好心来陪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秦弄闻言笑：“想想也是事情败露，你们陪我一起受罚罢了。”
林稚冷哼，没否认，从芥子里掏出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一只毛笔和几条竹简：“本来你这样的，是要直接逐出洞霞府的，是首席师兄作保，你才只用在藏经阁紧闭三月，已经很好了，你别不知足。”
狸猫扒了个椅子坐，两只爪子在桌上交叠，很端庄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秦弄，庆幸道：“没想到你后台竟然是洞霞山首席，真是多亏你，老夫只用在这里陪你待上三个月，但凡换个人被发现，老夫就要进千摇洞了，那破地方就不是猫待的。”
一听就是蹲过。
秦弄心说我也没想到，感慨道：“承蒙首席师兄庇佑。”
林稚此时咦了一声，撂下笔绕着秦弄转了一圈：“你刚才跟首席师兄说什么了？师兄走出去的时候气息都是乱的。”
秦弄捏捏狸猫的爪子，软软的：“大概是有急事吧，他突然就走了。”
林稚又哼唧：“但愿是这样。”
他又道：“你可别对首席师兄有什么非分之想，你这样的配不上我首席师兄。”
秦弄不知道林稚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来了兴趣：“那你说，什么样的才配得上你首席师兄。”
林稚高傲抬头，像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自然是像道君那样的翻云覆雨的神仙人物！再不济也要像十二楼那位剑道奇才一样，你这样的，考个试都会被抓包，配不上我师兄。”
秦弄：“”
您还真会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