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泉神关（上）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整个云斜村，云斜村深处一个偏僻静谧的角落里，“陆氏营造坊”五字牌匾悬于屋前，隐隐透着荧光。

    倒不是陆治本人喜好安静，而是他多年来屡遭邻居上门投诉，投诉内容诸如“自家墙被震塌啦”、“自家屋子被水淹啦”、“晚上睡觉时被各种奇怪的声音吵醒啦”之类的……为了维持邻里之间的和谐（不被赶出云斜村），陆治只好搬至后山深处，与其他村民保持距离。

    正是夜深人静，陆治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酣睡，忽地被一巨大“绵绵掌”狠狠当头拍下，陆治瞬间清醒，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抹开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定睛看了看仍然悬在半空的“绵绵掌”，自言自语道：“啊，力度好像太大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门外有不俗来客。这“绵绵掌”其实是陆治造的通风报信器，营造坊十丈内若是有人靠近踩中机关阀，绵绵掌便会被启动。

    白日里听了七伯带来的消息，陆治知道那些人终于现身了，他当着七伯的面虽没表露分毫，但整个下午都在屋内倒腾，备好了各种防御机关，并开启了通风报信绵绵掌。只是陆治没料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敲门声陡然响起，这寂静深夜将咚咚之声衬托得格外清晰。陆治此时已经站在二楼一间布满机关阀的屋子里，心道：还挺讲礼数，我不开门，你们还能直接走了不成？

    走是不可能走的，敲门声片刻后戛然而止，陆治在黑暗中透过窗框死死盯着大门。忽听“哐”的一声，门外之人似以掌风将大门硬生生扫开了。

    “来了。”陆治胸有成竹，随手扭转了一个机关阀。

    同一瞬间，大门入口地上的石板突然滑开，漏出一个大坑。来人跨进门的脚已抬了一半，快速反应往后勾转接力，几个侧翻身越过沙坑稳稳停在院中。可与此同时，来人又在原地挣扎晃动起来，因为脚底被地上什么东西牢牢粘住了。

    陆治轻笑一声，在那人落地的瞬间已迅速拉动另一个机关阀，一张硕大的金丝网扑向那被牢牢粘住之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在被金丝网罩住的前一刻挣脱了鞋靴，擦着金丝网边沿侧身飞了出去。

    所有的动作都几乎发生在一瞬，这反应速度让二楼的陆治微微一怔。好在院内只有这一人，陆治不慌不忙又推一阀，来人才落地，又觉脚底生风，脚下地面石块裂开数道缝隙，几十个高速飞旋的金轮呼呼从缝隙里冒出来。

    那人双脚顿时不敢再贴地，只得一跃而起，跃至半空才发现院落四周及顶部均被那金丝网包围，像极了静待猎物的蛛网。陆治抽了抽嘴角：“看你还往哪儿跑。”

    这人无处落脚，在半空翻腾飞旋片刻，忽然一个翻身直冲向陆治所在的小阁楼。两人之间仍有金丝网阻隔，而就在那人靠近金丝网的一瞬，猛然拔剑哐哐斩向面前蛛网，陆治不料此人内力如此高强，竟能斩断如此坚韧的金丝网。

    眨眼间那人已跃至陆治跟前，微微一个踉跄，怒气冲冲挥剑就朝陆治劈去，陆治一惊连忙闪避。而那人不知怎的，才挥了几下，那汹汹的气势却退了下去，出剑速度也越来越慢。

    因背着月光，陆治无法看清来人的脸，也不知对方耍什么花招，不敢放松警惕，忽左忽右地将这人引到房间各个位置，并伸手在这人周围绕来绕去。来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而下一刻，陆治猛然一拍墙壁，那人觉察好几条金丝线瞬间收拢，缠住了自己身体几处要害：手腕，脚腕，腰部，脖子。丝线很锋利，缠得很紧，微微嵌进皮肉里，那人瞬间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不语，只有粗重的喘息。陆治哼笑一声打破沉默：“功夫不错。”

    对方没有回应，陆治又道：“我需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谁派你们来的？”

    来人好像还没顺过气来，一直压抑地喘息。

    陆治又问道：“第二，我爹娘在哪？”

    对方仍是不答，那喘息声里带了一些颤抖。

    陆治再问：“第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始至终对方都安静得像个哑巴，陆治威胁道：“不说……那我先废你一只手！”说罢将那人右手丝线又收紧几分，瞬间手腕皮肤被割破渗出血，对方吃痛嘶了一声。兴许害怕被废了手，对方终于沙哑开口道：

    “三清山，云斜村……陆氏营造坊，陆天功入室弟子……为匠十八年，善……屋舍营造，工程……营造，机关壁绘……物美……价廉，童叟……”

    陆治听着听着便觉得哪里不对：这不是我营造坊的宣传词吗，这人……莫非……？

    是的，这倒霉鬼不是扶竹还能是谁。扶竹越念越吃力，声音也越来越低，身影开始不自主微微摇晃，陆治见状猛然收回缠在他身体各处的丝钱，扶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倒地。

    陆治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急忙引亮油灯，只见脚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皎洁的月光淡淡照亮了地上之人：身形十分清瘦，脸上似乎还戴着面纱。

    陆治瞪了瞪眼，小心翼翼伸手去揭那人的面纱，然后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这脸，简直没一处能看！

    “哇～这脸此起彼伏的，不是我干的吧？”陆治说着又伸手去探了探对方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想了想方才经过又自我安慰道：“肯定和我没关系。”

    扶竹这一觉整整睡了两日半，醒来时昏昏沉沉，后脑勺仿佛千斤重。朦胧之中眼前有个硕大的东西晃来晃去，扶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他不好的预感一般很准，他刚看清眼前是一个棉布缝的大巴掌，便被那巴掌迎面猛拍了几下，扶竹刚想抬手去挡，却发现双手被什么冰冷的硬物紧紧缚住了，没有一丝挪动空间，再试图抬腿，脚腕也同样被缚。扶竹恍然间想起晕过去之前的种种情形，不禁动了动脖子和腰，好在这两处并未被缚。

    那巴掌拍够了，又被丝线吊起悬在半空得意地晃来晃去。扶竹想，待他解开这束缚，定要将这玩意儿撕个粉碎。

    此时扶竹知觉逐渐恢复，全身各处骨肉疼痛不已，却较前几日好了些，精神也恢复了几分。他垂眼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被人包扎过，还换上了一件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黑色粗布衣裳。

    他本想以内力震碎这手脚镣铐，却瞥见每个铁镣铐上方都紧紧连着一条金丝线，不知连向何处，也不知强行挣破铁镣这丝线松脱会有什么后果。

    扶竹目光顺着这丝线上移，在床顶发现了刚被自己忽略掉的重要信息，或者说是被那绵绵掌干扰，没看见头顶一张白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勿擅自解开镣铐，会触发机关。”

    岂有此理！扶竹怕自己忍不住爆发，只好双手紧紧握拳，用力闭上眼深呼吸。

    陆治拿着几个药瓶进屋时，便看见扶竹胸膛在剧烈起伏，他立马上前查看，惊喜道：“哇，你终于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