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娱乐圈（三）
03好孩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次的剧本改动只是一个开始。
导演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拍摄结束后都要拉着编剧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好一会儿，等到了第二天，演员们就能从导演手中拿到和昨天稍显不同的新版本。
每一版的改动都很小，小到有的地方就是把某句台词的关键字替换成了另一个词。乔伊就偷偷向江筱易抱怨过，搞不懂导演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江筱易并不接话，带着怜悯的笑摸摸乔伊的小脑瓜，问她词背得怎么样。
她早就发现了那藏在字里行间里的小心思。
最初的《郎骑竹马来》，从里到外透露着粗制滥造的味道，人物的性格背景就是模板，把主演乔伊和顾泽换成其他的男女明星都不会有一丝违和感。
想必两人的经纪公司一开始也没想着他们靠这部剧走红，大概率是刷个脸提升一下曝光率，顺便炒炒顾乔的cp热度，来一个捆绑销售——是粉丝的狂欢，更是路人的灾难，总有一部分人要在这剧播出的时候受伤害。
但修改过后，剧本里出场较多的角色变得立体生动了起来。
以江筱易饰演的宫女为例，她从一开始的绊脚石，升级到了主角团的定海神针，如今更是多了几分神秘色彩，还是藏在暗处要搞个大新闻的那种。细数两位主角踩到的坑，基本上都是宫女亲手将二人推了进去。
推进去了还不算，等到公主和王爷吃尽苦头，狼狈不堪地向宫女求救时，她又会摆出一副可靠的模样，轻而易举地替二人解决麻烦，将他们的信任揽入怀中。
江筱易：这宫女是越来越不想当个人了。
偏偏乔伊和顾泽这两个傻白甜什么都看不出来，每次兴高采烈地往坑里踩时，站在镜头外面的江筱易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姜还是老的辣，玩还是导演您会玩。
导演笑呵呵地接下了江筱易的赞美，还让她多补拍了一些面露挣扎的特写，那双纠结的双眼里，狠厉和温柔交替，最后融成了让人心碎的疲惫。江筱易稍作思索就知道这些镜头会被剪辑到什么地方，她还有点期待最终的效果。
单薄的反派会让人期待他早点下线，但有口难言的反派会让人又恨又爱。
随着拍摄的进行，乔伊和顾泽愈发沉浸在角色之中，把剧中对于宫女的依赖带到了现实中来。乔伊霸道地把人圈在自己身边，顾泽一往江筱易身边靠她就开腔嘲讽，两个人在片场争锋相对，完全看不出住在热搜的恩爱模样。
被两人争来夺去的江筱易不受一丝影响，淡定地翻剧本背台词，偶尔被导演叫去补拍一些镜头，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
到了江筱易杀青那天，最后一场戏放在了新搭出来的台子上，离地三米的位置说高不高，为了安全起见，导演给坐在边缘位置的江筱易上了威亚。
准备好了的江筱易与导演遥遥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露出相似的笑容，似乎是在私底下达成了某个共识。
工作人员合上场记板。
“action！”
乔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台子上走下来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筱易在自己面前被穿成血葫芦，从对方嘴角流下的血湿润了胸前的衣物；追兵用残忍的手段挨个废掉了江筱易的四肢，饱受折磨的人却没有说出公主的藏身之处，只在跳崖之前留下了一个充满留恋的眼神。
——你要保护好自己。
这个画面带来了强烈的既视感，乔伊不知道把它和什么重合在了一起，完全忘记了剧本里的她这时候应该双手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音，等到所有追兵离开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继而被循着痕迹而来的王爷带回城。
“喂，喂！”
在山洞外等了半天的顾泽都没看到乔伊出来，干脆撩开了绿藤走进去，他发现乔伊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见到有人进来，仰起头发出了短促的声音。
“江？什么江？你是说筱易姐吧，她吊了威亚已经安全落地了，下面铺了软垫，人没事。”
顾泽挠挠头，刚才江筱易从高台坠落的画面同样震惊到了他，下意识地往过冲被助理拽住，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是在拍戏。
他这个围观的人都被吓得半死，更何况直视这一幕的乔伊，顾泽都有些同情她，好心地伸出一只手把乔伊从地上拽起来。
“你也被吓到了吧，唉，要怪就怪导演吧，我的剧本和你一样根本没这段，其他人好像也是，刚才大家都吓死了，就他妈离谱，导演是有多担心我们入不了戏还搞这一套，草……”
他说了半天的话乔伊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双脚踩在地上，看见站在导演身边的江筱易才找回了吓丢的魂。
导演正指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和江筱易说着什么，依旧是血呼啦擦模样的少女正跟着点头，连带着身上那些贯穿了她的箭支一起晃动，看上去惊悚又好笑。
乔伊努力扯了下嘴角，笑不出来。
她的助理谢过了顾泽，将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的乔伊扶到椅子上，一直烤在小太阳边上的羽绒服带着暖意裹住了她。乔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颤抖，胸口残留的痛意告诉她，那一瞬间的窒息并不是错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伊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她的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重复了无数次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都是假的。
——江筱易没有死。
卸掉了妆恢复清爽干净的江筱易在她身边坐下，随她而来的冷空气让乔伊打了个冷颤，哆嗦一下找回了视线焦点。
“吓坏了吧。”
江筱易接过助理手中的保温杯给乔伊倒了杯热水，自己喝着剩下的，过了许久长叹一口气，捞起乔伊空着的那只手贴在了自己脸上，“感觉到了吗，是温的。”
片场嘈杂。
说话的声音、机器运转的声音、道具箱轱辘在地上滑过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乔伊只感受到了从指尖传来的暖意。
和江筱易眼中映出的自己。
江筱易杀青了却没有完全杀青。
从高崖坠落的宫女总算是摆脱了明面上的身份，温婉大气的妆面卸掉，换上玄色衣袍，长发高高梳起的她和之前判若两人。负责给江筱易上妆的化妆师抓着她夸了又夸，一和江筱易对上眼就笑成了一朵花。
“帅得我腿都软了。”
“这就是顶级alpha吗！”
“如果是江筱易的话，我愿意为她变弯！”
她的新造型给了导演更多的灵感，他态度坦荡，也不故意瞒着乔伊和顾泽给江筱易加戏了。
相同的把戏玩多了就没有意义，对导演信任值跌破底线的二人，不止要看他们自己的剧本，还借来了其他演员的剧本反复阅读，就差跑到编剧的房间，坐在他身边看他一个字一个字改剧本。
导演拍着编剧的肩膀感慨万千，“这部剧要是不火，我把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编剧敬谢不敏，他早就和导演上了一条贼船，改剧本和坑主演时同样快乐无边，当然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找到正在和乔伊对戏的江筱易，问她有没有兴趣参演另外一部电视剧。
江筱易没有直接答应，接过了剧本表示要回去看看再做决定。
乔伊装作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眼睛偷偷地往江筱易手中的剧本上瞄，瞄了半天啥都没看清，只大概知道是个悬疑向的本，因为开篇就死了人。
“对了，公司那边说今天下午有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
压低了声音，乔伊给江筱易泄题，“你到时候别往顾泽身边挨，他粉丝见到个人就觉得是要蹭他家哥哥热度，骂得可难听了。”
“你现在又没什么名气，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江筱易表示明白，她和乔伊对了一会儿台词，找导演说过话后离开了片场。下午的粉丝见面会，她比片场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早知道——剧情里，见面会上发生的事，是乔伊坠入深渊的开端。
起因是有人在见面会上朝乔伊泼浓硫酸。
这本应和乔伊没有关系，却有人在暗中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他们拉着助理受伤乔伊没事的大旗，指责乔伊为了自己的安全把身边人推出去。乔伊百口莫辩，即使她多次申明自己没有推人也无济于事。
有了这样的污点，《郎骑竹马来》这部剧为了顺利播出，不得不大幅删减乔伊的戏份。有人下去自然有人上来，这一改反而让演技精湛的女主走进了大众的视线。
江筱易想起了不久前特意来向自己道谢的乔伊的助理。做事认真，总是跟在乔伊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助理不好意思地笑着，送上了自己做的饼干，谢谢江筱易愿意抽时间和乔伊对戏。
她不知道剧情里面助理的结局是什么。
但好孩子不应该这么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