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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明日见,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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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日光刚出蒙蒙亮一片,黄霓就带着白胜雪出门了。虞声乐得不用见她们,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

    白勤枚看到一身睡衣的虞声时,顿时勃然大怒,打电话给黄霓,让她给虞声也收拾一下。

    等到下午黄霓和白胜雪回来,虞声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她们,不由得再次感叹“美容院金钱窟”的名不虚传。

    因为自己而挨了白勤枚指责的黄霓,经过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还是有点大局意识的,虽然一见到虞声就没好脸色,但还是给虞声找了一身白胜雪没穿过几次的奶黄色小礼服,又拿着些瓶瓶罐罐给虞声往脸上抹。

    白勤枚也换了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还带了一副无框眼镜,原本伪装的三分斯文儒雅瞬间靠衣装提到八分。

    黄霓开车,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发,却刚好碰到下班晚高峰。

    一路上不知道听了白勤枚多少语气不快的催促的虞声,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有些不想下车。

    前面的黄霓一身紫红色丝绒旗袍,腿上是单薄的肉色丝裤,脑后盘着精致的发髻,低调又不失奢华的钻钗露在发间,肩上披着黑绒的绣金披肩,这么多年了,黄霓也摸索出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待客之道。

    而在她身边是一身白色小套装外搭驼色风衣的白胜雪,同样是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穿着单薄的丝裤,踩着五厘米的黑色皮鞋,在寒风中走得依旧稳稳当当。

    虞声冻得小腿都在打颤,那薄薄的丝裤跟没穿没两样,还有这裙子,一点也不挡风,被硬是逼着穿了白色板鞋的脚趾,踩着凉凉的鞋底抽动。

    跟在三人后面,看门前穿丹青色旗袍的迎宾微笑问过包厢号后,微微俯身为他们带路。

    暖气充足,光线明亮,古朴淡雅,氛围幽静。

    虞声从没来过潮润酒楼,在看到酒楼内装潢的那一刻,已经找到了白勤枚如此重视的理由。

    请老师的孩子吃饭,还定这种有最低消费的酒楼包厢,肯定是不差钱的主。

    而白勤枚最喜欢这种沾远门亲带一点故的有钱人。

    迎宾轻轻在门上叩声后,缓缓推开了雕花红木门。

    虞声微叹一声,希望阿公的学生是不差钱也很聪明的有钱人。

    迎宾退开身子,白勤枚当头进入包厢,虞声跟在最后,看到包厢里的人时,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额肌抽动,眼睫不停地颤抖,神色十万分的震惊。

    阿公的学生……是谢云最的家人?!

    谢云最显然也看到了虞声,亦十分惊讶,视线偏转瞥到她身边的其他人,不由得眉头紧蹙。

    包厢中流动着尴尬的寂静。

    谢家人看着众多陌生的面孔,心下感到不对劲,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白勤枚看着包厢内的情境,也有些疑惑。

    虞声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偏头看去,对上一双红红的眼睛,神色惊疑激动的女人盯着虞声的脸,明显仔细化就的妆容也遮不住疲惫哀伤的神色,容貌却好像有点眼熟。

    氛围不太对,一切都不太对。

    虞声忽然感到一阵手脚冰凉,周围怪怪的。

    那女人却突然站起来,拉住虞声的手,神情哀戚激动,声音有些急迫:“你妈妈呢?”

    “啊?”虞声声音有些抖。

    虞声身边的白勤枚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定在衣着华贵的女人身上,眼眸微微眯起。

    女人紧紧抓着虞声的手,就像落水的人,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妈妈是不是虞梓兰?”

    妈妈……

    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你了。

    虞声眼眶莫名酸涩,喉咙有些发黏,点点头:“是。”

    虞声能感觉到女人温凉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忽的心底滑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女人又颤声问了一遍:“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虞声脑袋有点晕晕涨涨的,很多画面一下猛冲进来,深处隐隐作痛,她闭闭眼,声音艰涩,“她去天上治病了。”

    女人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殷红的眼底蓄着满满的悲痛,水珠无声滑落,怔忡在原地,表情呆然,神色悲痛难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摸过虞声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虞声。”

    虞声鼻头酸涩,眼眶蓄满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眨眼,怕一眨眼泪珠就会落下来。

    虞梓菡看着虞声那张与自己姐姐年少时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有千言万语想问,却都噎在嘴边怕一张口就藏不住哭声,喉咙滚了滚,忍住上涌的涩意,轻声问:“哪个sheng?”

    “《书·舜典》里‘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的声。”

    短短十二个字,充满了妈妈的回忆,每说一个字,就像在拿一把刀子剜开她的伤疤,呼吸窒住,泪水瞬间冲破禁锢,滑过虞声脸颊。

    妈妈,妈妈……

    好像不是只有声声一个人……

    虞梓菡一把抱住虞声,泪眼模糊,心中大恸:“声声,声声,不要哭,姨妈和阿婆来找你了……”

    “姨妈……”

    阿公不在了,妈妈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

    声声一个人活在世上,很听阿公和妈妈的话,一个人也要活在世上……

    谢奶奶拿着手帕擦着脸颊上的泪,转头看看自己老头子,面色悲恸,眼底闪着水光。

    谢云最随爸妈站在一起,牙齿紧咬,腮帮酸痛,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虞声,心也像塌了一块,胸腔震动剧烈,呼吸都带着微痛。

    虞梓菡忽然感觉到腰上的手臂失了力道,低眸发现,虞声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头一歪倒在了她的身上。

    “声声,声声……”

    谢家的人瞬间围了上来,双眼微红的佟聆和虞梓菡把虞声放倒在她腿上,掀开眼皮查看瞳孔,又探手在虞声脖颈摸了摸,才回头喊人:“庆康,云最,帮我抱一下声声。”

    谢云最一步上前,小心地抱起虞声,连多余的眸光都没留下,跟着父亲往外走去。

    佟聆按住焦急慌乱的虞梓菡,安抚般地拍拍她的背,靠在她耳边轻声说:“声声没什么大问题,我跟着去医院,你要在这里。”说完,示意虞梓菡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三人,两人是多年好友,佟聆能看出不对劲,虞梓菡自然早有察觉。

    “好,”虞梓菡湿润的眼底滑过一丝冷光,又重重地握握佟聆的手,神色郑重,“阿聆,拜托你了。”

    佟聆带上包厢门出去,包厢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虞梓菡走到谢老爷子和谢奶奶身边,狠狠咬住唇内嫩肉,以此逼退汹涌而来的哭意:“谢叔叔,谢阿姨,没想到……”

    谢奶奶闻言又是一阵垂泪,大儿媳妇轻轻拍着她的背,谢老爷子目光狠厉,扫过那三人,语气冷硬:“梓菡,有什么事,尽管找你谢大哥他们,还有你谢二哥和庆康,老爷子我也还在,绝不让人把你们虞家人欺负了去!”

    虞梓菡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虞梓菡接起,听着那边急促的英文通知,心仿佛坠到了万丈深渊,呼呼的冷风剜刮着她的胸腔。

    挂断电话,虞梓菡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子,却早已泪流满面,动作慌乱无神:“谢叔叔,我妈……”声音忽然哽住,“我妈情况不太好,我要马上回澳洲了,我马上去医院看声声,我妈一直想姐姐,我妈、我妈……”

    虞梓菡瞬间说不出话,喉咙发出呜呜抽噎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揪着难受。

    谢奶奶拧着手帕,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痛,满布皱纹的手轻轻擦去虞梓菡的泪珠:“梓菡啊,带着声声去看你妈妈吧。”

    “国内、国内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你放心,国内有我们给你看着。”

    谢老爷子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又开口:“老大,你和你媳妇送梓菡去医院,再打电话叫谢晏宁过来。”

    白勤枚瞅到空隙,搓搓手,腆着脸插话道:“老爷子,那我们……”

    “你们三个,待在这里,”谢老爷子打断他们的话,多年上位者的威亚不容忽视,锋利的视线仿佛要把三人盯在墙上,“等我孙子来了,你们再走。”

    白勤枚脸色白了白,黄霓的脸色更不好看,惨白一片,连粉都遮不住,白胜雪眼神古怪,也有些畏惧神色。

    …………

    “妈妈,这是谁呀?”

    小虞声指着箱子里的相框,摇着妈妈的手问。

    “是我们声声的姨妈呀。”

    “姨妈?”小虞声晃晃脑袋,皱着小眉毛,想了好久,才高兴地看向妈妈,“我知道了,幼儿园的老师教过我们,妈妈的姊妹叫姨妈!”

    “声声真棒!”

    “那姨妈为什么不来看声声呀?是因为和爸爸一样,不喜欢声声吗?”小虞声很失落的低下头。

    “不是的,声声这么乖,姨妈怎么会不喜欢声声呢,是因为姨妈和阿婆一起去了好远的地方。”

    “好远是多远?”

    “比声声从幼儿园走回家还要远。”

    “啊,这么远啊……”小虞声钻进妈妈怀里,声音低低的,“那爸爸也在很远的地方吗,他不想声声吗?”

    “声声有阿公和妈妈不开心吗?”

    “没有,声声很开心。”

    “声声开心就好了。”

    “可我也想要爸爸,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会带他们去海边玩,我也想去。”

    “那阿公和妈妈带你去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声声开心吗?”

    “开心!”

    画面一转,波涛汹涌的海水席卷而来。

    “妈妈,妈妈,阿公,阿公,你们在哪里啊?声声找不到你们了……”

    小虞声跑在无边无际的沙滩上,四周空茫,没有一个人。

    铺天的恐慌和不安笼罩了她。

    “妈妈,阿公,声声只要你们,声声听话……”

    “呜呜呜……妈妈,阿公……”

    …………

    住院楼的晚上十分安静,清晰的呜咽声从门内传来,虞梓菡怔怔地坐在墙边的座椅上,双手掩面,肩膀抽搐,泪水从她指缝流出。

    谢云最抵在墙上,垂着头,神色不明。

    握着手机的右手关节处用力到泛着青白,坚硬的机体狠狠压住掌心,留下一道红痕,不知过了多久,谢云最动动手腕,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此刻时间已经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一十分。

    佟聆看看儿子,心情复杂,刚想开口,却听到旁边人的手机响了。

    谢庆康接起电话:“大哥,好,好。”

    对话简短,挂断电话后,他看向妻子佟聆,佟聆会意,轻轻揽过虞梓菡的肩,又递过去几张纸巾,说:“声声的紧急签证已经办下来了,现在要不要叫醒声声?”

    虞梓菡擦过脸上的泪水,摇摇头:“不了。”

    自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前往澳洲,她和父亲姐姐已多年未见,谁曾想,年少时的泪水竟模糊了最后一面。

    母亲多年拼命忙碌,她不说,虞梓菡也能看出母亲深藏心中对姐姐的愧疚和对父亲的想念。

    如今,天人永隔,过往云烟,只叹生别。

    “好,那我让庆康去开车,送你们去机场。”

    “谢谢。”

    佟聆扶着虞梓菡起来,虞梓菡看向谢云最:“云最,麻烦你了。”

    谢云最轻轻摇摇头,缓缓地拧开病房门,虞声侧身正对着门口,身体和医院的被子蜷缩在一起,脸上挂满泪痕。

    谢云最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觉得步伐沉重,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在他心里盘桓,明年见明年,可能要成真了。

    他弯腰把虞声从被子里抱出来,目光凝着她贴在自己胸前的苍白小脸上,鼻翼沁着细密的冷汗,眉间拢着化不开的悲伤痛楚,窗外月光如水流淌,清瘦的阴影落在虞声身上。

    脖颈低下又很快抬起,谢云最稳稳地抱着瘦小的虞声,走出病房。

    虞声,我谢云最,此生从不轻言许诺,你若听到了,便来找我。

    若没听到,我,便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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