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霜
“瞧我这张嘴！”紫九霜笑了，将扇子搁下，“柳兄弟哪年生人？可曾娶妻？”
“壬寅年生人……不曾婚配……”
柳鹤鸣心中纳闷，怎的这地方的人都爱问人是否婚配？当下吃了杯酒，酒烈得很，入喉一片火辣辣的。
“那意中人呢？可有？”
“不曾有过。”
紫九霜吃了杯酒，借着酒将笑意掩了，继续道：“我家中姊妹颇多，今日与柳兄一见如故，免不了生出招妹婿的念头来。”
柳鹤鸣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紫九霜，只得免去了称呼。
“家徒四壁，心在文章，怎能白白耽误姑娘的好姻缘。”
“你我称兄弟着实生分，瞧你肤白貌美，是话本里狐狸喜欢的白面书生，我虚长你几岁，便不同你客气了，我唤你作‘鹤鸣’，你也不必客气，喊我‘阿紫’，可好？”
柳鹤鸣瞧他样貌虽好，自成一派风流，却言辞轻佻，当下便心中有些不快，原以为是个怎样的人，想来只是大户人家小公子，在姊妹堆里长大，整日吃喝玩乐的货色，但吃人嘴短，他只得点头。
二人畅饮，不过几杯，柳鹤鸣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紫九霜吃了最后一杯酒，捏着桌上的锦囊，末了丢在桌上，打横将柳鹤鸣抱起来。他亲自给柳鹤鸣褪了外衣，塞进被子里盖得严实。他站在床边，怔怔地细看柳鹤鸣——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紫九霜摘了腰间纹银香囊，放在柳鹤鸣枕边，路过方桌的时候拿走了桌上的香囊。
这香囊里装了朱砂画的符，有驱鬼辟邪的功效，可对上紫九霜这种道行高的老东西，任它什么玩意，都得化为灰烬。
他抬手画了结界，散了垂帘，将柳鹤鸣隐在里面。
开门踏出天字第一号的瞬间，两个少年侧身行礼——“九爷。”
“今日务必给我守好了，天界正值谈判，那些阿猫阿狗必然要来乱我们的场子，别的我一概不管，这个白面团子，他在你们在。”紫九霜抹开小扇，这扇应当有些年头了，扇面都起了毛边，扇骨是毛竹削的，整张扇面只有一个字——“文”，“朝阳，你留下，朝旭，带我去找艳红。”
门被朝阳轻手轻脚地关了，柳鹤鸣陷在锦塌里，睡得香甜。
“我一早同你说过，这些个来往的书生，别打他们的主意。”紫九霜坐在高椅上，毛竹扇挡了半张脸，看不出喜怒。艳红和一众少男少女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抬起头来答话。”
艳红捏着帕子揩了揩冷汗，脸上堆着笑，她是一众男女的主心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九爷，咱孩子们都安分，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只教他们做个梦，能不能走出来全凭自己，若那心里没鬼的，明个一早启程走了，若揣着龌龊心思的……那也是他们造化不够，怪不得孩子们。”
手里的毛竹扇被修长的手指缓缓合上，那张脸露出来，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
“照你这样说，与你全然无关，倒全成了别人的错。”
艳红摸不透他这笑，看着那扇子咽了口唾沫，心道不好，该不是生气了吧？当下趴在地上，磕了头——“九爷啊～您不知我们的苦，咱这荒郊野岭的，没个人气，孩子们体弱多病，您也定了规矩，叫咱们不能吸人阳气，可您瞧那过路的书生，哪个不是怀着别的心思，就这样的人，怕也做不出好文章来……”艳红也是几百年的老狐狸了，知道这时候该把自己从事里择干净，“若是这些人当真是个正人君子，早跟那柳下惠一样，哪里有孩子们的机会。”
艳红没撒谎，她不过是燃了熏香，带着那些公子哥进了温柔梦乡，是清醒过来还是留在梦里都是个人的选择，她没做干预。
朝旭暗暗撇了撇嘴，这老狐狸，当真能说会道，明明是为了给狐子狐孙搞点补给，硬是说成了人家送上门来。再看紫九霜，嘴角仍是挂着笑，悠哉悠哉喝起茶来。
艳红得不到回应，屋里又静的可怕，她便也住了嘴，老老实实跪在那。
如今整个客栈熄了灯，只剩艳红和天字一号的房间还亮着，一阵阵粗喘声和□□声从各个屋里传出来，秽乱不堪。
紫九霜听着那声音，笑了。
“艳红，我看着你长大，也看着你收养了这些个孤儿，知道你心不坏。”
艳红听着这话，不像是责怪，暗暗松了口气。
“你也知道如今的局面，上边正在谈，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来，若是这些人坏在你这，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紫九霜没说怪不怪她，可这样一问，便是摆明了要她自己想后果。
这哪里是客栈，这一屋子哪里是人，分明一群狐狸嘛！
狐本是四大瑞兽之一，却因数万年前一个名叫妲己的带坏了名声，从此萧条，不复辉煌。到如今，狐族已然成了虎狼一辈的妖。
紫九霜确实不怪她，她没什么坏心思，早年痴心错付，被一个穷书生骗了身子，人家说高中了就回来娶她，等到真正金榜题名了，就忘了她这茬，迎娶了美娇娘，做了宰相的乘龙快婿。她是紫九霜在狼口救回来的红狐，是紫九霜给了她一条命。在艳红付出一片痴心时紫九霜也曾劝过两句，只是初识情爱的小姑娘，哪里听得进人劝，还是将自己一颗心彻底赔出去才算干净。
狐帝近日随天界悯上九如神君温沉戮镇压妖魔界动乱，大战告捷，有望再列仙班，此刻正值考察狐族期间。所谓考察便是天界调派仙君，隐了身份观狐族行事作为，若无过分之处，便算作及格。
紫九霜是狐帝庶出的小儿子，在家中八个兄弟后边受尽欺负，便占了山头，想独自带着一群无家可归的狐狸崽子过活。他这一出来不要紧，家里的八个哥哥顶多是没了一个出气包，对那狼狈虎獾等族却是一个机会。他们本就看不惯那群狐狸，被踢出了仙班就是妖，却还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可狐族终归是列过仙班的，这叫他们又恨又不敢正面挑衅，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紫九霜，想着只要不弄死他，也没人来管。
正巧那时候文昌帝君手下的文星君下界历练，有意无意护着还是小狐狸的紫九霜，倒叫那些阿猫阿狗没了可乘之机。那可是天上的星君！小妖小怪的谁敢送上前去，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文星君修炼飞升，上了天便再也没下来过，留紫九霜带着一群狐崽过活，可这时候的紫九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小狐狸了，他得了文星君的指点，进步飞快，索性占了文星君当初修炼的山头，自成一家。虽说自成一家，他也不曾容着自家子孙欺凌他族，自耕自种，自给自足，倒有凡间的意味。前一阵狐帝大儿子差人送来了通知，说是有望重列仙班，叫九霜管好手下，别在这紧要关头惹出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