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叔侄相认
当林长青的目光扫过石雯时，忽然顿住，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就是石雯？”
林长青是景教教主周通海的大弟子，是摘星楼的当家人，但他此时现身的第一件事，不是救他的同门，不是追杀王师远，第一句话问的竟是石雯。
石雯似乎也没有想到林长青第一个关注的是她，愣了片刻，道：“是。”
林长青叹了一口气，似乎陷入深深的沉思，道：“你很好。”
王师远对他和石雯的母亲周望舒的关系有些许了解，生怕他将对石破天的仇恨迁怒于石雯，对她不利，一直站在她身前，紧紧盯着林长青。
林长青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笑道：“阿远，别来无恙。听说你修为大有长进，就让我试试如何？”
说着，也不等王师远回话，一甩大袖，一只手掌便挥了过来。
王师远一直对林长青提防着，林长青的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剑已经出鞘，带着近两个月来所有的愤懑、委屈、仇恨、不甘、决绝，一往无前地刺了出去。
这一剑，蕴含了王师远毕生的修为，已经是在这刹那间，他能刺出的最强一剑。
这一瞬间，颜敏似乎感受到王师远对林长青的愤怒，似懂非懂之间，她也是一掌击出。
石雯半个身子站在王师远后面，见林长青出招，生怕王师远有所闪失，竟向前迈出一步，拔剑出鞘，点向林长青。
徐书婷本就好强，早就想与林长青过招，见林长青主动出招，哪肯放过这个机会，长剑顺势上扬，从下至上划过一个圆弧，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射向林长青。
封尘本不想多事，但见徐书婷出手，不由以指为剑，看似随意地在空中点了几点，便有几道剑气分作几个方向，射向林长青。
一时之间，江湖上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五大高手一齐向林长青出手。
在场的元音、元通、曹可仁，甚至谢子衿、明慧都不由睁大了眼睛，要想挡住这五个人的联手一击，换做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
林长青呢？
他能不能挡住？
林长青看到他们的出招，竟似没有看到一般，丝毫不见慌乱。他的长袖依旧甩了出去，接着左手右手轮换，接连几掌顺势而出，将他们的招式一一化解，最后回归原位，又是一展大袖，一股劲风袭面，王师远等人竟不由退后几步，而林长青，却竟似连脚步都没有动过。
林长青赢得看似漂亮，但王师远等人却也发现，林长青为了赢得漂亮，实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藏在袖袍中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他们忽然有些兴奋，原来，传说中的江湖第一高手不过如此，他们虽是五人联手，但毕竟年轻，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能超越林长青。
林长青凝神闭目休息片刻，等他眼睛再睁开时，又是神光充盈，众人再看他的手，竟也不抖了。
他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恢复至巅峰状态，实在是骇人听闻。
林长青赞道：“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说着，他便转向了曹可仁和谢子衿，道：“师弟、师妹，这些年可苦了你们了。”
曹可仁上前一步，道：“师兄，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当年要不是你在闭关，师父他们怎会？师兄定要为师父他们报仇啊。”
曹可仁似乎想起当年云台山一战中，周通海身死以及景教覆灭的往事，不禁悲从中来。
林长青安慰道：“往事已矣，当年的凶手，除了眼前的少林，俱已伏诛。”他看向元音道：“元音大师，我耗费十年光阴才查清当年所有参与门派、人员的名单。当年我景教对少林推崇备至，没想到连你们也参与了。我要杀你，你有何话说？”
元音大师已经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更何况地位尊崇，林长青以此态度说话，简直是自信或是狂妄到了极致。
元音瞧过林长青的出手，心知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能弱了少林的名头，道：“林施主，你既然是景教的大弟子，自然应该知道，景教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可见天下人心。”
林长青淡淡道：“大师是佛门高人，精通佛法，但却未明白我教真义。自我教前任教主周云旗脱离正统景教之后，便曾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世间众生皆重利轻义。山河倒悬，我教迁于江湖，率性而为；然太多江湖名门，首重门派声名，次重规矩礼法；我教新立，当首重同门情谊，相亲相爱，无分彼此。”
顿了顿，他又言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开宗久矣，整日里谈论天下大义，可当年徐敬业叛乱，也没见你们上阵杀敌；我教新立，正是教中上下一心、共度时艰之际，我们首重人间小义又有何错，需要你们七大门派、世家的高手齐聚我云台山？至于说到门人弟子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哪个门派没有几个不肖弟子？若因这事便要屠戮我教满门，只能说，你们这些名门大派的气量实在是太小了一些。”
元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面对林长青的质问，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少林寺、摘星楼、西门山庄、华山派、杭州王家、沧州沈家、武家都曾前往云台山。表面上说是景教在江湖中为非作歹，武林正道乃是替天行道，但实际上却是各家各怀机心，都有自己说不出的理由。
如今，景教虽灭，却落了一个修为惊人的林长青，才导致今日之祸。元音心知肚明，今日决难善了，因此不发一言。
林长青见元音久未说话，便要出手，正在这时，暗中又传来一个声音，道：“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林长青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竟是丝毫没有吃惊。
只有王师远和石雯对视一眼，原来是石破天到了。
暗中走出一人，依旧是一袭黑衣黑袍，脸上饱经沧桑。许久未见，王师远感觉他身上似乎忽然之间多了一丝忧伤和伤怀的情绪。
徐书婷也认出了他，就是那日在沧州城外，和林长青交手的那个人，原来林长青一直都没有摆脱他。林长青如此身手，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可见来人修为之高。
林长青看都没看他一眼，道：“你果然还是阴魂不散。”
石破天说话依旧如此简洁，道：“你们的人，你可以带走，其他人，都留下。”
林长青扫视了一眼，道：“你倒是精明。好，便依你所言，我们的帐，来日再算。”说着，他便走到角落里的床边，轻轻抱起谢子衿。
谢子衿一直没来得及跟他说话，此时想起前尘往事，忍不住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哭泣个不停。
元音忽然道：“明慧大师，你想清楚了，踏出这一步，想再回头，已是不可能了。”原来，明慧竟在林长青转身的同时，跟着林长青踏出两步。
明慧停下，朝元音施了一礼，道：“大师放心，我这一去，我不再是我，我却还是我。”说着，头也不回，跟在了林长青身后，只是深情地看着谢子衿。
就在林长青经过王师远身边时，王师远忍不住道：“林长青，我们的帐怎么算？”
林长青顿了顿，道：“我们的帐？”他看了看石破天，又看向王师远道：“三日之后，你们叔侄来摘星楼，我跟你们把所有的帐，一并算清楚。”
说着，头也不回，飘然而去，身后跟着曹可仁和明慧。
王师远还待再说什么，看了眼石破天，石破天轻轻摇了摇头，只能闭口不言。
在场众人均对林长青走前的那句“叔侄”疑惑不解。难道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就是多年前背叛家门的那个叔叔？
石雯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怔，待她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后，脸上的神色变了数遍；此时内心深处最尴尬、最难受、最难以置信的便是她了。
她刚刚觉察到自己对王师远有一点朦胧的情意，结果他一转眼便成了自己的堂兄？
她无法接受。她有点想听到石破天亲口对她说出实情，可是又怕他说出实情，击破她最后的幻想。
石破天叹了一口气，看了王师远、石雯一眼，道：“你们跟我来。”
王师远早已察觉到石雯对自己态度的些许变化，只是一直没机会，也不便直接说出来。此次林长青挑开口子，这件事情总是要说个清楚的，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王师远牵上颜敏，和石雯一起跟着石破天走了出去。
嵩山上景致迷人，可此时一行四人均无心欣赏，王师远三人跟着石破天来到一处山崖，席地而坐。
石破天愣了半晌，才将当年的详细情况跟他们细细道来。
原来，石破天原名王破天，为王师远祖父王右锋的次子。当年，王破天在江湖上闯荡，意外结识周通海的女儿周望舒。虽然立场不同，景教更是武林正道人士的眼中钉，但周望舒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一番相处之下，二人竟情投意合、暗许终生。
王右锋知道此事后，大为恼怒，将王破天软禁于家中，不准二人来往。谁知，王破天一气之下竟砸坏门窗，负气出走。
当时，杭州王家在武林中虽有名望，但因人才凋零，一直居于末端，王右锋急于在江湖中挣得一份地位和荣耀，因此对于剿灭景教甚为上心；加上王破天的刺激，他对景教更加恨之入骨。
当时王破军之妻，也就是王师远的母亲廖青眉已有身孕，不日即将临盆，因此王破军未随父同行，王右锋带着数个门人弟子与众武林同道一起上了云台山。
云台山上，王破天与周望舒苦苦哀求周通海暂避锋芒，避免与王右锋等武林正道正面交锋。周通海对王破天的人品倒是颇为认可，对他二人的结合也是乐观其成，只是碍于王右锋的身份，一直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值此关头，周通海一狠心，趁王破天不备，打晕王破天，对他施展了孟婆针，由周望舒带着他隐居起来，远离江湖纷争。
数年间，王破天和周望舒隐居山林。周望舒给王破天化名石破天，并与其生下石雯，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江湖上久不见他们出现，都以为已遭遇不测，再也无人追究王家和景教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是，石破天忘记了前尘往事，所有的负担和压力便集中于周望舒一人身上。产后抑郁，加上对失去父亲、师兄弟的悲伤、未与父亲共同赴难的自责悔恨等负面情绪，周望舒很快便病倒了，最终在石雯年仅三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她耗费最后所有的心神，解除了石破天的孟婆针禁制。
石破天恢复记忆后，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想要回家找王右锋理论清楚，却发现王右锋也已离世。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却一下子失去了两位至亲之人，石破天悲痛欲绝。
此后的十余年间，石破天带着石雯遍历江湖，一边培养石雯，一边到处打探当年参与云台山之战的门派、世家，在此过程中，才发现林长青原来不但没死，反而成了摘星楼的人，并且距离他的兄长如此之近。
他料想林长青不会对当年的事情善罢甘休，却又对王破军的修为极为自信，因此大意之下，王破军惨遭毒手，他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后来为了安全起见，他才让石雯全力扶助王师远，如此，他们二人互相有个照应，他自己有事不能待在他们身边也能安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