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冬天真的来了。
即使阳光偶尔出现，充当的也只是照明的作用。就像冰箱保鲜室里的灯，除了让人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储存外，根本起不到提升温度的作用。
不同的状况需要人们展示出自己不同的功能，或者把功能换成价值也许更加合适。太阳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大概只有这样的灵活，才不会被不知不觉中抛弃在时间的积尘里。
倪蔚坐在咖啡厅靠里的座位上，因为上次的事件，她对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了阴影。
她懒懒地靠在座位上，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咖啡冒出的白烟带着高温蒸腾的些许水汽，抽离成丝带的形状后融进了四周的空气里。
它始终没有消失，只是改变了自己本身的形态，适应了这个世界。
倪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味道让她眉头一皱。
她最终还是没有加糖。
有的时候人需要有些刺激，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有人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她抬起头，穿着大衣的林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内里是一件针织长裙，脖子上戴着金色饰品，显得整个人优雅极了。
她穿什么都很好看。
倪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意外地觉得两个人很有默契。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舟看起来有些疲惫，虽然依旧是精致的妆容，得体的穿着，但她就是觉得从对方坐下的瞬间，氛围也随着下沉了。
“蔚蔚。”
“林小姐，你一定要见我一面，为什么？”
林舟双手交握，放在了桌子上。像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又快速缩回，最后还是选择维持原状。
“蔚蔚，关于我们的筹划，是我不让江渝告诉你的，”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因为我害怕你不同意这个计划。”
“想要得到集团的注资，首先需要我爸的首肯。娱乐公司有那么多家，他凭什么偏偏选中江渝呢。”
林舟在掰开揉碎地跟倪蔚说着实情。
“因为我说我和他彼此深爱对方，我爸觉得帮一家人一把也未尝不可。”
“你不同意的话，江渝会顾忌到你的想法，也许就不会和我合作了。”
倪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起来暂时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不知道在江渝心里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但是一定很重要。”
“如果成功，这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吗？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得到的东西。”
“皆大欢喜？”倪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江渝避免了被董事会扳倒，公司可以如愿上市，我哥可以把公司牢牢掌握在手里，这对江渝大有裨益。你作为他的好朋友，会得到公司的力捧。而我，”她垂下眼，停顿了几秒，“我帮助了我的亲哥哥，也帮助了我自己。”
“我可以和他在一起。”
“看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们。”倪蔚双手握住杯子，语气平缓，没有一点起伏。
“不是，我不是要你感谢我们。可至少，我希望你不要恨我们。”
倪蔚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巨大的圆形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光从蜡烛形状的灯泡里透出来，连着下方均匀排列的菱形水晶，看起来圣洁又高雅。
就像面前的林舟。
她此刻简直就像个左右为难的圣人，身上隐隐透着凡事尽可原谅的光芒。
倪蔚笑出了声。
她摇摇头，语气无奈道：“江渝或许还存了想帮我的心，可林小姐你，根本就是在防着我。”
“你觉得江渝喜欢我，害怕我左右他的决定，所以你抛出了林氏集团这个橄榄枝，要他为了自己的野心放弃我。”
“你的理由也许是，这样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和他是朋友，是将近十年的朋友，你因为你的没有安全感，就一定要眼看着我出局。”
林舟笑得很勉强，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我只是喜欢他。”
“当然，你当然可以喜欢他。”
“你要他和我保持距离也无可厚非，我很理解。”
倪蔚的双手放在桌子上，她微微向前靠近了一些，轻声说：“我理解你所有的行为。”
“可是我不能原谅你。”
“你和他，我谁也不能原谅。”
“你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还是祝你们有个好结局。”
她露出一个真诚而洒脱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话没有一点掺假。
“祝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倪蔚放了些零钱在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推开咖啡厅玻璃门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好像真的放下了。
突然就不再耿耿于怀，也不再想要一个解释。
因为她知道，她真的不在意了，也真的在往前走了。
只要不回头，就是有长进的。
“阿蔚！快来拍照！”
苏珊阿姨叫她的时候，她正在帮玛丽找她掉在地上的手链，听小姑娘的描述，好像是一串彩色的星星手链。
“会不会掉到沙发缝里了？”
倪蔚伸手在沙发垫子之间的缝隙里寻找。她把手往里探了探，果然触到了一串带有棱角的物体。
“是这个吗玛丽？”她抽出手链，放在了玛丽手里。
“是的，就是这个。”玛丽双手捧在一起，接过了手链。
“下次要看好哦。”倪蔚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细软的头发摸起来就像是在摸做工精良的毛绒玩具，让人欲罢不能。
“拍照啦阿蔚！”
苏珊阿姨第二次的催促如约而至，看着客厅里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倪蔚牵着玛丽的手走了过去。
装饰精致的圣诞树下摆放着许多礼物，按着由小到大的顺序整齐地摞在一旁。只是现在还不到露面的时候，所以它们依然有序地保持着神秘，直到最后一刻的来临。
艾布纳牵过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旁。
苏珊阿姨和艾布纳的母亲坐在前面，几个小孩子或坐在她们怀里，或围在她们身旁。而年纪大一点的他们——艾布纳、倪蔚还有另外两对小夫妻则站在后面。
她看着身边的艾布纳，有些不适应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她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一张全家福上。
很陌生，但很温暖。
艾布纳像是发觉了她的紧张，一只手揽过她的肩，把她护到了怀里。
“看这里！”
“一，二，三！”
像是被大家的快乐感染，倪蔚笑得很开怀，两眼弯弯，整个人流淌着幸福的柔情。
合照结束后，倪蔚没有马上离开客厅，而是和艾布纳认真看起了那棵巨大的圣诞树。
“你的红袜子准备好了吗？”艾布纳开口问道。
“怎么，我这个年纪也有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吗？”
“万一有呢。”
倪蔚仰头看向艾布纳，眼里都是笑意和调侃。艾布纳微微低头看向她，意外地捕捉到了她转瞬即逝的娇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咔嚓。”
倪蔚侧身看过去，一个照相机镜头正对着她们，看起来已经拍下了什么。
“我给你们单独拍张合照吧！”弗兰克——苏珊阿姨的小儿子，从相机后探出头开口道。
“好啊。”
倪蔚看向艾布纳，他穿着和自己同款的暗红色毛衣。宽松的衣服上是一个白色的桃心图案，圆领的设计把两人的脖颈线条凸显的非常优越。
她伸手挽住艾布纳的胳膊，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身上。艾布纳微微转头看向她，低垂的眉眼里是满溢的爱。
他们如此合拍又默契，就像是在无数个前世里已经排练了千遍万遍。
“咔嚓。”
弗兰克查看着刚才拍好的照片，摇头道：“为什么你俩的照片拍出来都这么好看，完全不需要修图。”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长相？”弗兰克的妻子海莉在一旁凉凉地补充。
“宝贝，有时候不用那么直率的。”
“我可以拥有这两张照片吗？”
倪蔚适时举起手打断了对话，以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
“当然可以，我回去发到你邮箱里。”
“谢谢你，弗兰克。”
弗兰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倪蔚收到照片已经是元旦前夕的事情了，她一度怀疑弗兰克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她打开邮箱，看着原图发送的照片，点击了打开。
闪烁着彩灯的圣诞树，生着火的壁炉，头顶昏黄的灯光，所有的这些都在他们的身后沦为背景。四目相对的爱意真诚而强烈，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余生。
那一定是温暖的，热烈的，令人安心的人生。
倪蔚把照片保存了下来，通过电脑发回了自己的手机里。
“阿南，你看这两张照片拍得多好！”
她拿着手机，兴高采烈地向艾布纳展示。
“好看，但没有完全拍出我们阿蔚的美貌。”
倪蔚不理他，继续美滋滋地说：“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张，一直拍到我们变成老头老太太好不好？”
“好啊，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坐在椅子上翻给咱们的孙子孙女看，告诉他们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
“什么孙子孙女……”倪蔚的脸有些红，她一把从艾布纳手里抢过手机，“你想什么呢！”
“咱们都成老头老太太了，可不是得有孙子孙女了吗？”艾布纳凑到她跟前，笑得十分得意。
“不理你了。”倪蔚转身就想跑，被艾布纳的长臂一捞，就稳稳地回到了他的怀里。
“不闹你了。”艾布纳抱住她，下巴轻轻地在她的头上蹭了蹭。
“如果以后想结婚的话，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
倪蔚的脸更红了。
她靠在艾布纳的肩膀上，几乎是立刻就回答：“我没有备用选项。”
艾布纳愉悦的笑声从她耳边传来。
“我知道了，阿蔚没得选，只能和我在一起。”
“委屈阿蔚了。”
倪蔚认真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委屈。”
“我们在一起，谁也不委屈。”
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因为我们心灵相通。
这份爱里没有谁委屈，即使有，那也该是你。
下午6点，纽约时代广场的水晶灯在倒数的声音中点亮升空，狂欢活动即将拉开帷幕。
倪蔚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手套，围巾甚至被围到了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艾布纳也是全副武装，他甚至连眼睛都没露，黑色的墨镜直接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冷吗？”艾布纳站在倪蔚身后，用身体阻挡着周围可能产生的推搡，把她周全地护在了怀里。
“不冷。”远处舞台上正在表演，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震得倪蔚耳朵发麻，她只能扭过头跟艾布纳说话，才有可能听清对方的声音。
艾布纳托住她的头，然后慢慢地转了回去，生怕她会扭到脖子。
“onceiwassevenyearsoldmymommatoldme,gomakeyourselfsomefriendsoryou"llbelonely……”
倪蔚听到舞台上传来了熟悉的歌声，是她很喜欢的《7years》，忍不住跟着轻声唱了起来。
处在这样的氛围里，人很难不被感染。虽然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但是能在同一天出现在同样的地点，听着相同的歌曲，这本身就是一种概率极小的意外相遇。
以前哪怕走在人群里，也没有真正归属的心情。更像是误入了别人的人生，浑浑噩噩走过一段路后又后知后觉地折返，重复着探索和寻找，从来没有觉得哪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栖息地。
可是现在，她难得的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种身在其中的参与感。
好像是背后这个人，给了横冲直撞的她一个避风的港湾，她也就真的心安理得地停留了下来。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新年的钟声敲响，水晶球从空中落下，同时伴随着漫天的彩色纸片和绚烂的烟花。
倪蔚伸手抓住一张纸片紧紧地捏在手心，她抬起头，烟花正在她的上空绽放开来。
黑色的夜空被盛大的喜悦包围，即使是寒冷也在此时退避三舍。天空是最好的画布，在崭新的一年里它毫无怨言地献出自己，安放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期许。
“新年快乐，阿南！”倪蔚抱住艾布纳，在他的耳边大声地说。
“新年快乐，阿蔚。”艾布纳摘下墨镜，伸手拉开遮挡在倪蔚脸上的围巾，深深地吻了下去。
倪蔚闭上了眼睛。
她紧紧地抱着艾布纳，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温度。烟花绽放在上空，他们在人声鼎沸中相拥，所有的喧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一吻结束，倪蔚的脸变得红彤彤的。
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天气寒冷。
她又把口罩围到了脸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艾布纳。
他真好看。
倪蔚忍不住这样想。
这么好看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她低下头，从兜里摸出刚才接到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
“愿我与我的爱人永不分离。”
倪蔚仔细地把这张纸条对折几下，然后郑重地放进了口袋里。
“我们回家吧阿蔚。”
艾布纳牵起她的手，转身行走在人群中。
他的背影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睛里，继而被处理成为记忆永远地储存进她的脑海之中。
“你是我想要收藏一生的美景，我所有的私心，都只为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