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抱大腿四十七天
玉瑾没有叫“师兄”，也没有喊他“风竹”，而是用“您”称呼他，尊敬又疏离。
风竹愣了愣，心底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他也半跪下去，用手托住那把毫无光亮的逐英剑，看着玉瑾的眼睛，问她：“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心里无端生出苍凉之感，他别开头看向殷切望着他的无数双眼睛，痛苦出声：“我与琼玉又是何关系？”
萧良言看见火焰熄灭，玉瑾从火中走出，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回过神来，听到风竹问话，他激动上前，扶起风竹和玉瑾，“城主，萧谨城主，您终于回来啦，玉瑾把您带回来了！”
他又看着玉瑾，神色带着谨慎和期待，“邪魔邪魔是不是已经被消灭了？”
玉瑾点点头，神色虚弱，眼神却透出喜悦，“我本在剑中和邪魔斗法，主上那一剑直接重伤了邪魔，我才得以将她吞噬。”
萧良言激动得垂泪，身边手下也难以自制地哭了。
五百年了，折磨他们琼玉五百年的邪魔，终于被消灭了！他们终于不用担忧活不过四十岁，终于可以长命百岁，走出这片困住他们的迷雾了！
风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慕桑桑见没人再攻击他和纪衡，便走到纪衡身边，让纪衡带着她飞上了祭坛上。
慕桑桑看了玉瑾一眼，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风竹站在两个女人之间，手中握着逐英剑，剑刃却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斩杀谁。
而那两个女人，竟然都长着玉瑾的脸。
慕桑桑心头一跳，然后她听到了急切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睛，意识到方才自己竟然睡着了。
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耳后，她被一个人抱在怀中，侧脸就贴着那人的胸膛。
藏在慕桑桑衣袖中的紫玉镯，星芒重组，化作一个眼睛的样子，但这一切并没有人看到。
慕桑桑前一刻的记忆还是和纪衡一起上了祭坛，她本以为自己睡着被纪衡抱起来了，随口便道：“纪衡，谢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你觉得我是纪衡？”危险的声音响起，让慕桑桑的神经猛地紧绷，她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竟是出去追神秘男人的郁非晚。
他何时回来了？！
意识到抱紧自己的手臂逐渐紧绷，慕桑桑扯出一抹狗腿笑容，“哪能啊，我在梦中便知道是尊主了，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
她一时哽住，脑海中拼命思索着理由。郁非晚则是噙着冷笑看着她，眼中分明就是“编，你继续编”的意思。
“是为了哎呀，小腿抽筋了。”慕桑桑痛呼一声，而后将脑袋埋入郁非晚的胸膛，小腿随意抽搐了两下。
郁非晚虽然并不信她拙劣的借口，但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小腿处，一下一下给她理顺肌肉走向。
“呜，你最好啦~”怀中，慕桑桑闷闷出声。郁非晚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她应该是转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
算了，饶过她吧。
郁非晚这样想着，同时将慕桑桑放了下来。
他们此时仍在琼玉的地盘上，萧良言和手下哭成了泪人，玉瑾恭敬地守在风竹身边，风竹一言难尽地看着玉瑾，不明白为何几日过去，心心相印的爱人变成了义薄云天的兄弟。
慕桑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看风竹的神色，应是还没搞明白自己和玉瑾到底是谁。
她觑着郁非晚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逐英落在了风竹手中。”
郁非晚看着玉瑾，笑得意味深长：“无妨，反正时机未到。”
他也看出来了？
看出这个“玉瑾”并非真正的玉瑾。
慕桑桑轻叹一声，走到风竹身边，“师兄，你可曾好奇过自己前世的模样？”
风竹愣住，眼睛看过或笑或激动哭泣的琼玉百姓，声音透着茫然：“你、你是说，我的前世是萧谨？”
“对，琼玉城主萧谨，身怀飞升之力，却心怀救世之心。因为要护住琼玉免受异族侵略，放弃飞升，以身殉剑，最终逼退了异族人。”
慕桑桑眼睛眨了眨，解释说：“我听江州城中的说书先生说的，没想到这位舍身救人、心怀百姓的伟人就是你呀，师兄。”
“可你方才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我就是萧谨。”风竹疑惑问道，“你还教我熄灭火焰救玉瑾，桑桑，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慕桑桑差点吐血，没想到这种时候，风竹脑子都这么清醒。她本打算说都是郁非晚告诉她的，可现在郁非晚在场，这个谎就不好撒了。
谁料，郁非晚主动替她解释说：“都是我告诉她的。”
慕桑桑心中不解，却发现自己手腕被郁非晚拽住，郁非晚的手指挤进镯子空隙，在她手腕处轻轻按了按。
“原是如此，我知道了。”魔域消息灵通，风竹不再怀疑慕桑桑，而是看向萧良言，“萧谨也就是我，前世死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还望城主告知一二。”
周遭乱成一团，萧良言知晓这不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于是派人留下善后，亲自迎了风竹慕桑桑几人回到了城主府。
凄清夜色中，城主府灯火通明，带来盈盈暖意。
萧良言眸中泪光闪动，几次哽咽，终于缓缓道出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萧谨以身殉剑，殉的便是逐英。逐英乃上古神剑，具有毁天灭地之力。萧谨用生命解开了逐英封印。用逐英的力量，琼玉打败烈空，获得了胜利。
但那一仗死伤惨重，战场上亡魂哀嚎声经月不散，怨气，煞气，重重阴暗的情绪促生了逐英的魔气，让逐英之中生出了邪魔。
萧谨身死之后，灵魂本该入九幽，重入轮回。但他却甘愿放弃轮回机会，将灵魂封入逐英，消耗神魂镇压邪魔。
但逐英外散的邪气还是引得盘踞于琼玉附近的魔族作乱，一时之间，琼玉及附近的城池都人心惶惶。
刚好朗宸道君和弟子九笙历练至此，两人不忍生灵涂炭，设下封印以浓雾封锁琼玉，阻止邪气外泄。
同时，在琼玉百姓的苦苦哀求之下，朗宸给出了解救萧谨灵魂的法子。
解救一个强大到足以飞升的神魂，就需要用千千万万个普通的灵魂去填。
琼玉人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所有人活不过四十岁，一旦身死，就要将尸身投入灼烧逐英的火焰，用灵魂镇压邪魔。
萧谨那一代的人死去，他们的子孙会接过他们的责任，继承他们的命运。
不惑之年，在外界正是含饴弄孙之时，本该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可对于琼玉人，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若说他人还能许诺来世相见，给自己遗憾的人生留下一缕虚无缥缈的希望。但对于琼玉，死了就是消失了。浩瀚天地间，唯有火焰灼烧尽的那一地白灰，是他们活过的痕迹。
二十年前，萧谨灵魂从逐英脱出，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娃娃，女娃娃乖巧可爱，从未啼哭过，见谁都会笑。
只是被她望着的人，都会愣神片刻，想起世间所有善良与美好。
萧良言打开朗宸留下的锦囊，知道这是萧谨的善意促使逐英生出了剑魂。萧良言给女娃娃起名玉瑾，用萧谨同音之字为她取名，望她囊括世间一切美好，做一个心中光明纯善，不染暗色之人。
玉瑾是琼玉唯一可以离开浓雾之人，因为她乃剑魂，不受朗宸设下的封印制约。她对萧谨有股天然的联系，萧良言和琼玉人商量后，决定让她去陪伴萧谨的转世。
萧谨为琼玉而死，琼玉人希望他这一世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所以，玉瑾拜入万剑阁，成了萧谨的师妹。
本来经过五百年的祭祀，逐英邪魔之力已经逐渐被压制。可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逐英暴动，住得近的几户人家满门惨死。
萧良言不得已，给玉瑾传了消息，于是便有了玉瑾不告而别之事。
萧良言掩面擦去眼泪，苦涩道：“我本意不想惊动风竹公子，可没想到还是让您见到了这一幕。”
他眸中感慨万千，但知晓风竹全然没有前世记忆，收起方才的激动与狂喜，强自平静说：“我本是萧谨城主院中的一株竹子，因城主随手施下的恩泽化为人形，因此可以苟活到今日。见证了五百年的悲欢离合，今日，终于达成夙愿，我也总算不愧对琼玉的承诺了。”
阴差阳错之下，风竹给了逐英一剑，帮助玉瑾诛杀了邪魔。自此，琼玉摆脱了四十而亡的命运，不仅萧良言，所有在场的琼玉人都潸然泪下。
风竹听后，目光震动，久久未能言语。
慕桑桑察觉出风竹情绪复杂，笑了笑，对郁非晚道：“闹了半夜，我也累了，不如就这么散了？”
郁非晚点点头，携了慕桑桑直接回了房间。萧良言也看出风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打发走了所有人，自己也离开了。
玉瑾替风竹掩门时，风竹捂住头，低声道：“以后还叫我师兄，不要叫主上，好么？”
玉瑾愣住，一抹异色从眸中划过，随后，她装作平常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