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抱大腿二十八天
慕桑桑听到自己逐渐紊乱的心跳，她几乎就要开口问郁非晚对自己真正的企图了。
但她不能问。若是问了，便会戳破梦幻的泡泡，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若不问，她起码还能和郁非晚玩互相欺骗的游戏。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他们或许可以做朋友，但无法做恋人。
于是，慕桑桑又客套矜持地道了一遍谢，将方才不小心流露的真诚压制。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郁非晚问，“那你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
慕桑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你能不能把睡一张床这几个字加上。”
“都一个意思吧。”郁非晚走进房中，将她从窗台抱到怀里，“所以行不行？”
慕桑桑：“行吧。”看在你给我做步摇的份上。
于是一人一猫晚上又挤到了一张床上，其实床很宽，但郁非晚总想和她贴在一起。他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顺着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慕桑桑却因为白日睡得太多失眠了，她想了想，干脆画了个入梦法阵，想随意进入一个梦境练习入梦术。
一阵颠簸眩晕后，她又来到了那个富丽奢华的宫殿。看到眼前的景色，慕桑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她和郁非晚什么仇什么怨，怎么次次入梦都会来他梦境里？
在她没注意到时，她手腕上的紫色玉镯频繁地闪烁了几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她上次研究过，她是可以在梦中显示实体的，也可以选择让梦境主人看到。她先是用虚幻的身体在宫殿中走了走，试图找到小时候的郁非晚。
但她一连看了五个房间，里面都是空无一人。正当她想要不要换个梦境时，她听到了后院传来了一些声响。
来到后院，果然看到了小郁非晚。他正拿着一个比他高很多的锄头在锄地，这次梦中的小郁非晚看起来很是脆弱，他穿着不合身又破烂的成人衣服，脸上还有几道明显的脏污，像是一个小乞丐，和奢华的宫殿格格不入。
小郁非晚已经挖了一个不大的坑，看上去似乎要埋什么东西。他的动作很慢，每挖一下都对他来说很是吃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挖出了满意的深度，然后他扭头跑进了殿中，没一会儿，他捧着一个用干净衣服包裹着的东西回来了。
那个东西被他放进坑里，然后他掀开衣角，摸了摸那“东西”的脑袋。
那是一只猫咪的尸体。猫咪应该刚死不久，身体还没有僵化。郁非晚给猫咪顺了顺毛，麻木的眼神中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温柔。
这就是那只被发现然后被处理掉的猫吗？慕桑桑陪着小郁非晚蹲在坑边，看着他认真地将猫咪的爪子收起，给猫咪摆出睡觉时的动作，然后用手捧着土盖在猫咪的身上。
整个过程中，小郁非晚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慕桑桑能感觉出来他很难过。
终于，他将小猫简易的坟墓做好了。然后他拖着长长的衣摆，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宫殿中。
慕桑桑跟着他进去，这是一个她之前没进来过的房间，似乎是他的卧房。里面物件东倒西歪，上面都有深深的痕迹，似乎之前有谁在这里大肆破坏过。
郁非晚迈过几个倒在地上的烛台，绕过掀翻的桌子，坐到了塌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中有云有太阳，却没有鸟儿。遥远处有缥缈的烟气和五彩的流光。但一切都是死物，没有一件活着的生命，除了坐在塌上的郁非晚。
时间久到慕桑桑怀疑郁非晚快要成为一块死掉的雕塑时，郁非晚才终于动了。慕桑桑又跟着他穿过回廊和几个房间，来到第一次看见小郁非晚的房间。
那里应当是书房。小郁非晚坐在了桌案前，安静地拿起了一本书。他的眼睛中空空如也，慕桑桑在里面看不到对知识的渴望或是厌恶，他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般，只会按照程序做着机械性的动作。
唯一一次看到他情绪流露，还是方才他埋葬那只小猫时。
“为什么要来看书？”慕桑桑问道，但郁非晚听不到这个问题，他只是重复着看书的动作，像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木偶。
慕桑桑终于受不了了，她转身出了宫殿。
片刻后，小郁非晚听到了一声细弱的猫叫。他愣了愣，随后快速跑到后院，在看见院中那座坟墓后，他的眼神又黯了下来。
“喵~”又一声猫叫响起，这一次郁非晚终于看见了来源，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
那猫咪脖子上挂了一串金铃铛，随着她轻盈地向他走来，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瞬间给安静的宫殿中注入了生气。
小郁非晚紧张地手指都在颤抖，他蹲下身体和猫咪对视，看向她沉静剔透的眼睛，小声问：“我能摸一摸你吗？”
慕桑桑昂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当然。”
小郁非晚并没有在意猫为什么会说人话，他激动地用小小的手掌摸上了鲜活的生命，感受到了血液的流淌，那分勃然的生命力让他感动。
他终于有了麻木外的表情，这样的他才像个正常的孩子。
慕桑桑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问：“你为什么一直在看书？”
“因为不看书母亲会生气。”
“可是你是小孩子啊，也不能一直埋头苦读吧，偶尔也该和朋友们一起玩耍。”
小郁非晚犹豫了片刻，“我没有朋友，你能当我朋友吗？”
慕桑桑跳上郁非晚的膝盖，“那你可要保证会好好珍惜我，不能伤害我。”
“好。”郁非晚笑了起来，“我们一言为定。”
慕桑桑陪着郁非晚玩了很多东西，他们一起走出这座宫殿去外面钓鱼，去花园里抓蝴蝶，一起疯跑一起爬树。郁非晚的脸上终于带上了小孩子该有的笑容。
一天后，慕桑桑陪他回到宫殿中，那里仍旧只有他一个人。慕桑桑没忍住问：“你的爹娘呢？”
小时候的郁非晚心机并不深，几乎是慕桑桑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母亲很少见我，父亲每半年才会见我一次。”
“那没有人照顾你吗？宫殿中也没有侍候的宫人呀。”
小郁非晚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小孩子的天真烂漫：“我有桑桑就够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还能照顾好桑桑。”
慕桑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可怜有感动有心疼有疑惑，他还这样小，就不得不孤独地守着一座毫无生气的宫殿，没人陪伴他，没人关怀他。
之前有那只小猫陪伴的时候，他应当很开心吧？不然也不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神色。
他们走过后院，郁非晚却突然停下脚步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他给桑桑指了下埋葬小猫的地方，“那里是毛球，是我父亲上次见我时送给我的小猫。”
“那它为什么会离开呢？”
“因为”
“郁非晚！”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了小郁非晚的话，郁非晚罕见地惊慌起来，他想挡住慕桑桑，却被赶来的女人一把推开。
他没站稳，踉跄了几步，跌下了台阶，立刻摔破了膝盖，流了很多血。
但来的女人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伤势，她只是冷冷瞧着郁非晚，“你父亲又送了你一只猫？”
“不是的母亲，桑桑她不是父亲送”
“够了！”女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走下台阶，抬手给了郁非晚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让慕桑桑懵了一会儿，她赶紧挡在了郁非晚身前阻止女人再次下手。
郁非晚立刻将慕桑桑抱进怀里，恳求道：“母亲，求您放过桑桑。”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女人流出了眼泪，她蹲下来摸上郁非晚被打肿的半边脸，轻声重复，“谁放过我啊？”
她拍拍郁非晚的脸，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利刃，“要怪就怪你父亲吧，谁让你是他的孩子呢。”她抽出了鞭子。
慕桑桑终于知道那些宫殿上的印痕，郁非晚寝宫中东倒西歪的物件还有他破烂的衣服是怎样来的了。
当第一道鞭子落下时，郁非晚紧紧地将慕桑桑抱在怀里，用后背生生挨了这一下。而后第二下，第三下接连而来，她的母亲似乎面对的不是亲生孩子而是仇人，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
郁非晚一声不吭地护着她，即使身体疼痛地抖了起来，也一直将她抱得很紧，没有让一道鞭子碰到她。
慕桑桑突然想起了自己同事的儿子，那个孩子和郁非晚差不多大，从小被两家人宠爱着长大。同事经常抱怨孩子调皮，她想打但总是被她老公或者孩子奶奶拦下来，但即使别人不拦着，她也是舍不得打的。
她说，因为孩子是母亲的宝贝啊，她十月怀胎生下孩子，看着孩子一天天茁壮成长，她恨不得能替孩子承担所有的苦难与痛楚，恨不得用爱给孩子建造一个城堡，又怎么会去打孩子？
郁非晚的身体上布满了鞭痕，唯有护着慕桑桑的那块地方是完整的。慕桑桑小心地拍了拍他，“你别难过，你母亲不喜欢你，但我喜欢你。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
郁非晚全身都在痛，痛苦抽干了他身体里的力量，他几乎只能趴在地上。但他还是努力给慕桑桑留出一块空地，让慕桑桑能呼吸。
听到慕桑桑的声音，他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
忽然，鞭子破空的声音停下了。郁非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慕桑桑向外一推，“快跑桑桑，永远都不要回来了。记住，永远都不要”
鞭子声又密集地响了起来，郁非晚像一只折断羽翼的鸟儿一般重重跌在地上。他歪着头看着慕桑桑的方向，用气声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