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抱大腿二十一天
一场雨毫无预兆地降落在郦都，所有灯笼都疾风骤雨扑灭，幽深的黑暗席卷了长街。这座以明灯如昼著称的都城，此刻终于在这场夜雨下狼狈地露出了真面目。
嘉和宫里，姬贵妃痛苦地捂住脸尖叫。她打碎了寝宫中的每一面黄铜镜、每一盏琉璃灯，但凡是能映出影子的物件，全都被她狠狠掷到地上。
她披头散发，赤着脚，走过满地狼藉，流出的血在地上蜿蜒成一条小溪。
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盏灯，灯火将她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形状。
新来的小丫鬟进来收拾碎片，无意扭头看了影子一眼，吓得瘫坐在地上，尖叫道：“妖、妖怪啊——”
她剩下的尖叫全都被捂在布帛里。
姬贵妃放下捂住脸的手，踏过还沾着层层血肉的碎片，来到小丫鬟面前。
小丫鬟这下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她死死盯着贵妃的脸，抖得两个人合力才能压住。
“拖下去，埋在老地方。”姬贵妃抚上自己的朱色指甲，“明年那颗桃花树应该会开得更美丽一些吧。”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姬贵妃的狐狸面在白光中更显得阴森可怖。她死死盯着外面，声音是比夜雨还要冷的寒凉，“胡衣到哪儿了？”
一个狐狸脸人身的妖怪从黑暗中显形，“据他的同伴说，一个时辰前胡衣就进了皇宫。”
那妖怪沉吟着：“往日他从不迟到，难道是因为宫中新来的那四人？”
姬贵妃看向西北方向，那边向来鲜少人踏足，如今却住了四个自称神仙的人，她的目光渐冷。
“把太子叫来。”她吩咐守候在围廊瑟瑟发抖的数个宫人，“另外，小心你们的嘴，若谁敢跟他人多说一句——”
无人敢忤逆她。
嘉和宫的宫人已经被清洗过三次，留下来的都是见过这位贵妃雷霆手段的。御花园那棵桃花树下，不知埋着多少森森白骨。
柔嘉和美，陛下赐下这座嘉和宫时，可曾想到他面前楚楚可怜的贵妃娘娘背后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呢？
可即便这样，太子还是爱惨了她。
夜半时分，雨势逐渐大了起来。经过七日的修葺，这座陈年冷宫总算经受得住雨水的冲刷。只是由于没有炭火，湿冷的气息还是侵入了这片年久失修的寝宫。
慕桑桑冷得跺脚，“有什么办法在这里生个火堆吗？”
风竹听着变大的雨声摇了摇头，“若是晴日，还能寻来干柴火。下雨天，怕是不好寻。”
慕桑桑冷得牙齿打颤，“那咱们能不能把屋里的家具点了？”
剩下三人看着屋里仅有的餐桌和床，冷酷坚定地拒绝了她。
慕桑桑最后盯上了被绑在椅子上的狐妖，她指着他，面无表情道：“那能把他点了吗？”
“这是个好主意。”郁非晚跃跃欲试，“桑桑，想吃烤狐狸肉吗？”
胡衣震惊：“你们不是名门正派吗？”
慕桑桑开始撸袖子，“名门正派不能吃狐狸肉？”
“你们不是答应我交代完后就放了我吗？”胡衣难以置信，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君们不是最讲信誉吗？
慕桑桑看向另外三人，“笑死，我们有答应他要放了他吗？”
胡衣目瞪口呆，他想了想，好像确实一直都是他在交代，四位仙君什么都没承诺过。
他委屈又害怕，他万万没想到，悲悯苍生的妙华尊者竟然内心这么阴暗可怕！
“呜呜呜——”胡衣没忍住，小声痛哭起来。
玉瑾心软，安慰了一句：“你别哭了，我们不吃你。”
“呜呜呜，我才不信！你们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假仙君！你们只会欺骗单纯的小狐狸！”胡衣越哭越伤心，“小狐狸做错了什么！”
慕桑桑凉凉开口：“你吸取女子精气。”
胡衣僵住，“我那、那是被逼的。而且我并没有害她们性命，只是会让她们身体虚弱一些。”
“所以，关你一晚上不过分吧？”慕桑桑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屋外夜雨连绵，水洼中映着高悬的明月，有人踏水而来，步履仓促，踩碎一池池月亮。
“就关一晚上？”胡衣不敢相信，这些伪君子会这么好心。
那人的油纸伞停在檐下，裹风携雨而来，他衣裳下摆早已湿透。额前也有几缕碎发黏在了额头，但这都不能遮掩他周身暴戾的气息。
他收起油纸伞，重重敲响了眼前的殿门。
“难说，要看那位到底有多着急了。”慕桑桑伸个懒腰，“都散了吧。”
她话刚落，殿门便被人重重叩响。殿外之人似乎极为焦躁，敲门的声音比雨声都急了三分。
慕桑桑四人同时看向门口，他们毫无意外之色，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开门吧师兄。”慕桑桑轻笑，“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换个地方睡了。”
赵成玉孤身一人被领进冷宫，对上殿中四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慌乱之意。
即便他知道他们是真正拥有修为的修士，而他，不过是一介凡人。
胡衣惊疑不定：“太子怎么来了？”
慕桑桑笑眯眯看他，“你以为来的是你的姬大人？”
“啊？不应该是姬大人来吗？”胡衣天真地问道，“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呢？”
风竹淡淡出声：“是啊，太子殿下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何会来？”
赵成玉冷冷看着眼前几人，心中怒意犹如岩浆翻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边打开一边强忍怒意道，“都别装了，孤知道你们是谁。”
“同理，你们也知道了孤为何会来。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讲讲彼此的条件。”
他拆开布包，拿出一面沾满锈迹的青铜古镜来，对着眼前四人都照了一下。
古镜每移到一人面前，镜中那人的伪装就会消失，风竹玉谨慕桑桑都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唯有郁非晚，镜中仍是那副文弱书生模样。
赵成玉心里一惊，这人若真身就是这幅模样还好，若非如此，九玄求真镜都照不出原本模样之人，该是多厉害的人物？
“那镜子是何物？”玉瑾问。
赵成玉强装镇定收起镜子，“你们万剑阁开山掌门与大梁先祖是好友，这便是你们开山掌门留下的九玄求真镜，可以照破世间一切伪装。你们入宫第一日，孤便悄悄用这镜子试探过你们。”
“看守宫门的将军曾向孤汇报过你们二位的样子，”他目光略过风竹和玉瑾，在郁非晚脸上停留了一瞬，便飞快略过了。
最后，他看向被绑着的胡衣，“放了他，条件你们开。”
慕桑桑四人交换过眼神，确定好后，风竹率先开口：“首先，你要让我和玉瑾留在你身边保护。”
赵成玉点点头：“没问题。”
慕桑桑：“你还要给我们换一个住处，规格比肩你心上人住的，饭菜也要以国宾待遇布置。”
“可以。”
“另外，帮我在郦都寻一个人。”
赵成玉不耐烦地点头，“还有没有要求？一口气说出来。”
“没了。”慕桑桑眼睛含笑，“太子真是天生情种，为了贵妃竟然如此慷慨，真让我们佩服。两人佳偶天成，我祝二位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胡衣目瞪口呆：“太子和贵妃？贵妃不就是太子的母妃吗？”
慕桑桑捂住胡衣的嘴，干笑道：“您别在意，熊孩子打一顿就好了。”
赵成玉懒得和胡衣计较，他还要胡衣带来的精气救姬贵妃。他摆了摆手，“把他放了，孤这就去给你们安排一个新住处。”
玉瑾和慕桑桑麻利地给胡衣解了绑。
赵成玉即将离开时，一直沉默懒散站着的郁非晚突然开口：“太子，你可还想多活几年？”
这话若是在别的场景说出来，妥妥的是威胁，尤其是还从臭名昭著的魔尊口中说出来。
赵成玉额头一滴冷汗滑下，他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慕桑桑拉住郁非晚，让他不要乱开杀戒。
郁非晚却将她拉到身侧，摸上她的头发，温柔笑道：“你若继续给皇帝下毒，活不过三年。”
用最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说最诛心伤人的话。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赵成玉，就连风竹和玉瑾都愣住了。
风竹眼神惊讶：“魔尊也会算命卜卦之术？”
“略懂一些。”
郁非晚笑得越温柔，说的话便越冷漠。他看着赵成玉，眸中毫无感情：“你本是真龙天子命格，受天道庇佑。然而你却杀父夺母，爱上妖物，助纣为虐。天道会将下惩罚，你若毒死皇帝，必定活不过三年。”
赵成玉双手攥拳，额上青筋暴起。
郁非晚并不管旁人，他自顾自说完：“不过本尊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帮你毒人，你将你的一件东西交给我。如何？”
“你要什么？”
“你出生之时，是携一物而诞，我就要那件东西。”
“你如何知道？”赵成玉脱口问道。
片刻后，他垂眸轻声笑开，“不重要了。”
“我和你做这笔交易。”
赵成玉摸上腰上悬挂的玉佩，那玉佩玉质透亮，仿若琉璃。他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他腰上的玉佩。
赵成玉却狠狠拽下玉佩下缀着的穗子，举到郁非晚面前，“你要的就是这穗子。父皇一死，我便将这东西给你。”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被冷风吹了大半夜的慕桑桑终于被转移到了一个暖若春阳的宫殿。那里有她喜欢的蓬松柔软的被子，可以滚来滚去的大床，以及一只小狐狸？
慕桑桑坐在床边，和埋在被子里的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小狐狸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乖巧坐在被子里，歪着头看她。
慕桑桑面无表情地拎起他的耳朵，听到可爱的狐狸喊出了中气十足的声音：“疼！”
“疼也忍住！谁教给你半夜三更爬女孩子的床？”慕桑桑盘腿坐在床上，审视着狐狸，“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把你架在烧烤架上说，胡衣？”
小狐狸立刻乖乖蹲下，并用前爪去扒拉慕桑桑的衣角，用耳朵在她衣服上蹭来蹭去。
“小狐狸不是故意的，小狐狸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狐狸绒毛时不时碰到慕桑桑的手，她努力忍了忍，最终没忍住，薅了一把狐狸毛，并发出满足的“嗯嗯”声，“说吧，想知道什么？”
“贵妃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狐狸眨巴着眼睛，眸底一派天真无邪。
嗯，是个好问题。
慕桑桑神色忽然认真，她凑近狐狸耳朵，语气神秘又诱人，“你听说过小妈文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