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抱大腿第十一天
慕桑桑撑着下巴听王子维讲解入梦术，眼皮慢慢合上了，嗡嗡的讲解声仿佛上佳的催眠曲，渐渐地，她开始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慕桑桑站在一片白雾缭绕中，一开始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眼前突然亮起光来。她循着光芒而去，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里，手里不期然被人塞进一沓文件。
“还愣着做什么？马上就开会了，把这些文件给领导们分下去。”
慕桑桑脱口一句“好”，随后她愣了愣，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明亮的白炽灯下，用一排排的半透明玻璃隔出了整齐的格子间，每个玻璃背后，都有一个垂头工作的人影。
慕桑桑扭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时针指在十和十一之间，正在向着十一慢慢地挪动着。
快十一点了，然而整间办公室还没有一个人下班。甚至会议室里还整齐坐着一排领导，准备开个深夜会议。
这是她之前经历过无数个工作日中的一个，但是今天有些特殊。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忌出行。
这一天，她疲惫的心脏发出微弱的呼救声，迫使一向怂弱的她当场提出了离职。离开公司时，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同事好心地想送她去医院，被她拒绝了。
她当时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却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再之后，她在万剑阁的闺房里醒来。
回忆至此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打断，慕桑桑捂住了心口，情景复现般，提出了辞职。
在主管震惊的目光中，她跌跌撞撞走到楼下。同事急急忙忙追下来。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慕桑桑弯腰偏头看他，那人的面容仿佛被马赛克般模糊了，但是她却潜意识觉得安心。
“那就麻烦你了，送我去最近的医院就好。”慕桑桑虚弱地说道。
转眼，慕桑桑就躺在了病床上，护士给她输了液，同事在一旁守着她。
“谢谢你。”慕桑桑哑着嗓子对同事道了声谢。
“没事的。”同事对她笑了，“这瓶药要很久才能输完，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慕桑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瞬间便堕入了沉沉的黑暗。
慕桑桑再睁开眼睛时，王子维正在煮茶，见她醒了，将茶水递给她，“睡得可好？”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杯，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王子维又问：“可是做梦了？梦见了何事？我见你一直皱着眉头，直到最后才露出笑容来。”
慕桑桑一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梦见了一直后悔的过去，直到梦的最后才弥补了遗憾。”
王子维饮过茶，放下茶杯后，含笑望着慕桑桑，“这便是最常见的一种梦境，梦里我们潜藏的欲望会以违背常理的方式圆满，但我们往往难以察觉。”
慕桑桑沉默着点点头，她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穿书前的车祸。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放下了现代的过往，今日看来，不是那样。
她在这个世界始终战战兢兢，尽管有师尊的关照，师兄弟的爱护，可她时刻觉得自己未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她始终是个不属于这个书中世界的外人。
那么天道意志为何要拉自己进入书里呢？
王子维见她皱着眉沉默，摇摇折扇，问道：“姑娘在想什么？可是有不理解之处？”
慕桑桑抿着唇摇摇头，又点点头，“前辈认为，人活在世上，有何意义？”
王子维一愣，随后轻轻笑开，“姑娘这问题倒是难住我了。”
他收起折扇，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道：“若说活着的意义，于我们修道之人，便是所修之道。我活了一百多岁，亦未完全参透。于是，我决定简化这个问题，人想怎样活着？”
他忽而望向慕桑桑，“姑娘想怎样活着？”
慕桑桑不假思索道：“我想有一处宅院，有许多钱，再养几只猫儿狗儿，身体康健，衣食无忧。虽然蒙昧无知，但好在自得其乐。”
王子维到没想过会遇上这样没志向的修士，一时无言以对。
待得茶水煮沸，火苗噼啪一声响，他终于组织好语言，昧着良心夸奖道：“姑娘的志向充满了希望，便犹如这满园春光，枝条吐芯，花蕾绽放，让人充满对生的向往。”
“那是自然。”慕桑桑点点头，“总不能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吧。”
“或许有呢。”
王子维为慕桑桑甄满茶，“这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
几杯茶水下肚，今日的课程也步入了尾声。
王子维问她：“今日学习的法阵和禁忌可记住了？”
慕桑桑点头，熟练地演示了一遍法阵，并重复起禁忌：“不可进入比自己修为高的人梦境，不可强硬进入梦境，不可在梦境中死亡，时刻谨记自己身处梦境，切记一定要回到现实。”
王子维满意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不过事无绝对，有一种情况，你亦可随意进入境界高的修士梦境。”
慕桑桑不明所以地看着王子维，但他却不说了，只是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摇着折扇走了。
入了夜，慕桑桑躺在床上，画好了白日学习的法阵。
这法阵会让她寻到适合进入的梦境，所谓合适，也就是修为低于慕桑桑之人的梦境。
然而就如同游戏新开服第一天排队进服务器一般，慕桑桑等待了许久，也没找到适合的梦境，她未免有些丧气。
她狠心闭了下眼睛，向法阵中灌输了不少灵力。并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寻不到，她就去睡觉。
这一次，她终于寻到了一个梦境，并且很顺利地进入了这个梦。
只有神思强度远远低于她之人的梦才会进入得如此容易，慕桑桑一边想，一边游走在这个梦中。
这是一处很宽阔的宫殿，白玉为地，金为梁。雕梁画栋，煞是好看。但此时殿内却空荡荡的，让人只觉得孤寂清冷。
她就这么没有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谁在那里？！”吓得她赶紧躲到了一处梁柱后。
躲好后，她悄悄从柱子后向外看，一个金冠束发，着白色锦衣的小孩儿走了进来。
小孩儿狐疑地在大殿看了一圈，喃喃自语道：“明明没人啊。”
慕桑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梦中，这个小孩儿应当是看不到她的。
小孩儿没发现有人，也不再执着，取了一卷书册，跪坐在案几前，安静读起书来。
慕桑桑大着胆子走出去，坐在小孩儿侧方，撑着头打量着小孩儿。
小孩儿长得很好看，有粉面团子一般的脸颊，蝴蝶羽翼一般轻盈的睫毛，明亮清澈的眼睛。他跪坐着读书，读了大半日背脊也未塌下去，可见家教甚好。
小孩儿读了很久书，慕桑桑左右无事，便观察起殿内的布置。
初进大殿，她只觉惊艳，如今一寸寸地看过去，才发现殿内地面上、廊柱上、甚至桌案上有许多印痕。那些印痕有深有浅，似乎在过往年岁中，这里经受过很多破坏。
慕桑桑逗弄起孩子，“小孩儿，你家不行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么多划痕也不知道修补一下。”
小孩儿几乎是瞬间扭头看向了她这边，吓得她立刻噤声。然而小孩儿的目光却似穿过了她，落在她身后的某处，虚虚的，没有焦点。
慕桑桑抿抿唇，这个孩子似乎很是敏锐。
小孩儿看了一会儿她的方向，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慕桑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她不知为何产生了恐惧。明明这人的修为绝对低于她，但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心慌起来。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呼唤，“我儿在何处？”
小孩儿立刻应声道：“我在这里读书。”
殿外进来一对夫妇，两人面容模糊，服饰繁复华贵。小孩儿也不再管慕桑桑，立刻起身跑到夫妇身边，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他起身匆忙，带翻了放在桌面上的书，慕桑桑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地面上的书上，却突然看到小孩儿原来跪坐的地方有一片明显的污痕。
那污痕似乎存在很久了，黑褐色的颜色在白金软垫上分外刺眼。慕桑桑心揪了起来，她想起了郁非晚大殿上经年累月留下来的血迹，一层叠一层，血迹下是永不瞑目的充满怨毒的眼睛。
那边一家三口温情脉脉地说着家长里短，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将慕桑桑拉回了人间。
慕桑桑站起来，笑着走到三个人身边，她想是时候离开梦境了。
然而就在和一家三口擦肩而过时，她感觉到了异常。
小孩儿的父亲母亲一直在重复固定的几句话，她方才坐在案几上，父亲鼓励小孩儿要好好读书，母亲关照小孩儿要好好吃饭别累着自己。
她走到他们身边，他们还是在说这几句话。
只有小孩儿，每次回答都似而不同。他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应和着父母的关怀。
慕桑桑心底寒意顿生，她脚步越来越快，就在即将离开大殿的一刹那——
小孩儿幽幽说了一句：“姐姐，这么快就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