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申蔷坐在潘舒珺对面的时候,发现她这个妈妈比以往在瑞士见到的时候更加精致了。无论是妆容还是穿着打扮都无可挑剔,气质韵味更是无懈可击,盘发连一根凌乱的头发丝都没有,上衣和下裙连一丝褶皱都无,连她端起茶杯慢慢喝的样子都像一副优美的油画,仿佛整个人都像被精心设计过那样一丝不苟。
只是没有热度,冰凉得像一抔雪。
哪有这样的母女关系?长久未见,见面时两人都穿得像去出席重要会议,非要在气势上把对方压过一头才甘心。
申蔷今天的打扮也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平时不怎么佩戴的珠宝首饰都用上了,显得整个人冷贵逼人。
没有客套和寒暄,更别提一个拥抱了,两人落座后,潘舒珺象征性地给申蔷倒了杯茶,就毫不客气地说:“不是来看我的吧?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申蔷也没客气,说:“你答应申霆跟他一起曝光程澈被包养的事情?为什么?”
潘舒珺一笑,说:“还是为了这个小艺人?看看你这点出息。”
申蔷不接这个话,只看着她说:“你想要什么?”
潘舒珺鄙夷地看她一眼,说:“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
申蔷:“申达不会旁落——没有这个自信我还做什么总裁?”
潘舒珺不屑地说:“堂堂总裁竟然被人弹劾,虽然你可以说他们弹劾的原因都很牵强,但你总被人针对就是地位不稳,能力不足——丢脸。”
“至于我想要什么,”潘舒珺一笑,“一直没变过。不过眼下么,我想看到那个小艺人再也没办法跟你在一起。”
申蔷咬了咬后槽牙,说:“他怎么惹你了?就因为以前的任柔让你不舒服,现在还是看不得别的艺人?我跟谁在一起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你不是什么都不管我吗?怎么现在非要管这个事情?”
潘舒珺呵呵一笑,说:“你跟沈蕴成在一起我就不说什么呀,跟那个小艺人就是不行。随你怎么说都好,我不允许这种恶心的事情发生。再说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理智冷静、不会感情用事、凡事以申达为先么?这次是怎么了?跟你那亲爸爸一样昏了头?因为对方是个小明星有美色有身材就放弃明明更合适的对象吗?”
看似在斥责申蔷,其实一字一句,仍在控诉从前的一切。
过往对潘舒珺的伤害,从未远离。她仍然深陷其中,并且将所有的不良反应都带进了生活里,带进了她所波及的方方面面。
从前的潘舒珺,是最适合申致林的对象,可申致林早有了任柔这个三线明星。在潘舒珺眼里,申致林一定是贪图任柔的美色和身材才一直不肯放弃对方。
她无法接受申致林一直深爱的是另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她无法接受申致林跟自己的一切只是一场骗局,只是为了筹谋跟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未来。
申蔷的情绪从愤怒转为悲酸。作为同样经历了弥天大谎的背叛的人,她对潘舒珺的情绪感同身受,但她并不会沉溺其中。她确实一直针对申致林,但她不会麻痹自己,不会自欺欺人。
申蔷看了潘舒珺一阵,带着理解的认同,也带着点叹息。潘舒珺在她的目光下渐渐垂眸,掩饰情绪地继续喝茶。
“恨他有什么意义,”申蔷尽量轻缓地说,“过好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就行了?你再恨他,他也不会少一分钱掉一块肉,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潘舒珺斜她一眼:“你不用岔开话题,明里暗里为你那个小艺人说话。怎么跟你爸爸这么像?当初他也是不停为那个小明星说话,令人恶心。”
申蔷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谈话说扯上程澈,否则按照潘舒珺的性子更加不可能放过他。于是她问了另外的问题:“到了今天你不会还以为,申致林对任柔就是单纯的被脸和身材吸引吧?因为任柔比你更好看更纤细一些,所以申致林才一直放不下她?世上好看的女生那么多,年轻的女生那么多,就只有任柔一个人是仙女下凡?”
潘舒珺的眼风泛冷,说:“你是想说,他俩是真爱?”
申蔷知道“真爱”这个词是母亲的禁忌,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缓和了一下气氛,才说:“申致林没有真爱,不单单是对你和任柔。”她想说出那栋小楼里的女人的事情,但忍了忍还是没说。
没想到潘舒珺的语气更冷了一些,说:“你懂什么?申致林这个人到底对谁有爱,我比你清楚,你有什么资格评定?你爸爸被小明星迷了眼,你绝对不能这样。”
申蔷觉得跟潘舒珺的谈话从来就是死循环,她在自己的思维模式里从来不肯出来。申蔷放弃跟她讨论,直接说:“你要申达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可以做到,至于其他的,你不要干涉。”
潘舒珺凉淡地说:“你是我女儿,我凭什么不干涉?你还管起我来了?”她再次命令,“给你十天整理好,如果十天之后你还是这个态度,我立即召开发布会,不让那小艺人彻底在娱乐圈消失,我就不姓潘。”
申蔷霍地站起,盯着潘舒珺说:“因为你自己心里不高兴就要搞得别人也不高兴?你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你就打算毁掉他的前途和人生?就因为他很像当初你敌不过的任柔吗?”
“闭嘴。”潘舒珺冷冷看着申蔷,“再说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申蔷简直是恼怒了:“你以为我想说?你回国才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那你要是想整顿申达想重振旗鼓跟申致林斗,那你倒是有点手段啊?怎么还能跟申霆联合到一起去?就为了对付我?!你把我斗下台了你就能重掌申达吗?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我真的不明白!”
“你给我客气点!我是你妈妈!”潘舒珺也火了,站起来怒视着申蔷,“你放弃一个小艺人就这么难吗?放弃他你有什么损失?你还是申达总裁,还有沈蕴成这样的精英追求,我也能得到申致林的道歉!”
最后一句出口,潘舒珺怔了一下,申蔷也愣住了。
“你说什么?”申蔷逼近一步,“谁道歉?申致林跟你——道歉?”
潘舒珺不回答,但表情是默认。
申蔷的脑子转得很快,一脸得气急反笑:“你不会是想说,你跟申霆申致林达成的交易,是把我和程澈的事情供出来,把他和我的名声都败坏,然后申致林会为当年的事情给你道歉吧?”
申蔷哈笑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潘舒珺:“你三岁吗?我的亲妈?这种鬼话你也相信?他要是能道歉早就道了,还等到今天用这么无聊的条件来交换吗?”
“你不懂,”潘舒珺的眼神寂冷,“你从来都不懂申致林。他要给你一个教训,一个不听话的教训,用什么交易达成并不重要。至于他的道歉,他已经手写了道歉的话还录了道歉的视频,现在存放在我信任的律师那里,只要你放弃程澈,这些道歉就会发布出来——公开道歉。”
申蔷匪夷所思地看着潘舒珺,说:“没了?”
潘舒珺不解:“还有什么?”
申蔷:“你回国就是为了他给你一个公开道歉?”
潘舒珺再次默认,重新坐下喝了一口茶。
申蔷低头盯着她:“道歉,比你亲生女儿的幸福和前途还重要?你知不知道我在被弹劾的关口,不能出任何岔子?你心里——申达重要还是道歉重要?”
潘舒珺轻轻吹了吹茶杯里一丝浮起的花瓣,说:“道歉。”
申蔷简直震惊了,说:“为这个不惜一切了吗?”
潘舒珺点了一下头,抬眼看她:“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申蔷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潘舒珺,说:“道歉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指望跟他再续前缘?”她已经不想顾及潘舒珺的心情,“不管他跟任柔是不是真爱,反正他没有选择你,这一点,你还没有看清?”
潘舒珺不说话,也不看她,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大窗户。她仍然端着那杯茶,只是茶水已经冷透。
“我不知道你到底执着什么,我也不想多问,但你让我觉得你还在纠结以前申致林没有选择你是因为任柔比你更美身材更好这个老问题,那么我想告诉你,申致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没有舍弃任柔,而是因为他从最开始就想吞了外公的企业,就想通过娶了富家千金改变自己的命运。”申蔷一句句直接扎在潘舒珺心上,力图将她的纠结迷梦打碎,“他原本可以伪装成一个绅士儒雅的赘婿,安稳地继续过日子,但他的自卑心和自尊心同时作祟,让他觉得如果不为自己正名,不将自己塑造成‘依靠自己拥有一切的男人’就浑身不痛快,所以才在掌握公司之后立即抛弃妻女,营造所谓的深情人设,在之后也一直对任柔和申霆千好万好,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竟然还真被他搞出来一个‘忍辱负重、为爱喋血’之类的名声。”
潘舒珺寂静地听着,没有反应。
“他到底是什么人,即使最开始你没有看清楚,之后难道还不清楚?”申蔷的语气里出现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根本不是什么深情的人,他根本专情不了。”申蔷终究说出口,“你不用觉得自己比不过任柔,不用觉得申致林一直只爱任柔一个人——他还有别的女人,我已经发现很久了。”
最后这一句,彻底点炸了潘舒珺。
“什么?!”潘舒珺再次站起,茶杯都翻洒在地,打湿了她的脚背也顾不上,直视着申蔷,“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申蔷毫不回避地凝视着潘舒珺:“我说,申致林除了你和任柔,还有别的女人!我连着女人住在哪里都知道!年轻、貌美、身材好,听清楚了吗?”
潘舒珺开始摇头,一直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他说他一心只爱任柔一个女人……他说……”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申蔷的眼中染了悲凉,“到现在还是吗?”她看着潘舒珺跌坐在沙发里,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里有些不忍,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申蔷并不后悔告诉潘舒珺这些,不过她有些担心潘舒珺的身体。于是申蔷离开之后给相熟的医生打了电话,让医生去看望潘舒珺,给她开些宁神的药。
申蔷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海上游艇。保镖是按照惯例听候游艇服务人员的通知,知道申蔷去了就直接去游艇那边保护她,于是很快罗印也得到了消息,打电话询问申蔷有什么事情导致心情不好。申蔷正在抽烟,一根接一根,接到电话的时候唇里夹着烟,笑着跟罗印说:“能有什么事儿,见亲妈又被轰出来了呗。”
以前到瑞士也是这样,潘舒珺经常不见她甚至很不客气地轰她走,罗印很清楚。
说不上是放心还是担忧,罗印直觉她去游艇上了可能这次的见面比以前更糟,但直觉也告诉他此时不该多问,于是汇报:“秦雅那边把收集到的可能放出来的程澈的黑料做了个汇总,我仔细看过了,最棘手的就是关于你包养他的事情,以及明苒曾想包他一周的事情,也有料。”
“呵,”申蔷吐着眼圈发笑,“所有人都来针对我了啊。”
“这个夏晴本事真不小啊,”她由衷地感慨,“谁都得卖她一个面子是么?反正毁掉一个‘小艺人’对于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也觉得没伤到我的要害,还能跟我谈谈条件什么的?或者给我一个警告,让我知道以后不能不听话?哇哦,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我听话呢?”
罗印:“别太担心,我和秦雅已经在处理了。”
申蔷:“给我约夏晴。”
罗印:“她不在国内。”顿了顿,“你知道吧?”
“知道,”申蔷一笑,“她去找我的小可爱了,想趁机办了他。”
要是平时,罗印肯定要因为“小可爱”这个词好好嘲笑申蔷一番,但此时他只觉得有点心酸,直接说正事:“你是说约个电话时间?”
申蔷:“约什么都行,她愿意见就回来见,不愿意就打电话。”
罗印:“好。”他有点好奇,不像平时那样并不会多问申蔷的打算,犹豫了一下,说,“擒贼先擒王?”
申蔷笑:“我挺好奇她为什么针对我,就这么喜欢程澈?可是以她的精明未必不知道她的这些做法都是下策?试探了几个来回她也该知道程澈吃软不吃硬,还这么硬来,总觉得很奇怪。”
罗印:“我听说她这次出国没有跟家里交代,家里起初还以为她逃婚了,在内部发动人找她,后来是她自己给家里去了电话说玩一阵就回来,家里也就没有再过问。”
申蔷挑了挑眉,一笑,说:“还以为她什么事情都是独断专行,原来也拒绝不了家里安排的婚事?”
罗印:“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这是你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像她这样的家庭,平时行事自然是方便,但婚姻这方面是不可能有任何自由的。如果自己看得开不在意也就没什么,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清楚是看得太开还是看得不开。”
申蔷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定论,“啪”地开了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
罗印:“昨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平时看着你点儿别老抽烟,为此这个人在国外给我带了不少好东西。”
申蔷:“……”
“他跟我联系的时候可没提啊,”申蔷笑,“你现在是很喜欢拿他说事儿啊。”
罗印:“怕你不高兴吧,我看他是真的挺怕你不高兴,生怕你不高兴。”
申蔷笑了笑,把手里的烟熄灭在一旁的烟缸里。
罗印像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似的,笑着说:“以前很烦有人管,现在有人管的滋味不错吧?”
申蔷嗤笑,说:“我看你们人人都想管我,包括那些我讨厌的人。”
罗印见她心情好多了,才问起最初想问的话题:“跟夫人怎么样?”
申蔷看向大海,语气有点怆然:“可能是糟糕到要破裂了吧——我把那小情人的事情告诉她了。”
罗印没想到申蔷会这么直接,申蔷又说:“申霆申致林夏晴就不说了,没想到我这个亲妈也插一杠子让我跟程澈拜拜。我坐在这里一个多小时,想清楚一点事——他们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我看重的方面,都在任性地完成心里的执念似的,威胁啊利用啊交易啊,全都绕不开一个‘情’字。”申蔷不爽地叹气,“我预备了那么多关于生意、集团事务、公司之类的应对方案,到头来他们不是□□就是耍手段,一点正路上的东西都没有,好像除了我就没有人真正关心申达到底好不好,他们在意的只是谁能得到申达而已。”
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想点,申蔷把烟夹在手里看了看,终究没点燃。
罗印:“我知道你不光是为了赌一口气才非要得到申达,申达只有在你手里才能走得更好。那些跟着申董事长胡闹的股东,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
申蔷笑起来:“哎呦,你这样夸我真是难得。”
罗印:“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申蔷:“嗯,你也是。”
在异国一直各种联系程澈被拒的夏晴,没想到会收到申蔷约见自己的消息。她还没从刚才被程澈再次挂断电话的郁闷里回神,给申蔷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语气就很不好:“怎么了申大总裁,知道我在你的小情人身边跟他你侬我侬,怎么就只打个电话,不直接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