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徐徐图之（三）
“……很多时候，‘逃避现实’小组不提及现实更多的是我们对于醉里的‘特殊规则’。”黑水晶眼眸微垂，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
祝玲不禁沉默，仔细想来一切早有痕迹，先不提椰奶冻，凌空和黑水晶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但是说白了他们只是不喜欢君临天下，和永夜公馆的成员关系相当不错，完全没有社交障碍、社交恐惧的迹象，只有钟醉里确实极少与人接触，交际圈小得可怜，即使墨秋莉和永夜公馆主动示好也没见他们经常一起，再加上钟醉里对游戏的沉迷，估计现实里也没什么人际交往……
照理来说，一个相貌英俊、智力正常的男人，就算内向、性格不好、甚至有不良恶习，也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不请自来，能做到像这样孑然一身，必然是自己刻意断绝了一切人际接触。
要不是钟醉里的上线频率一看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说不定会怀疑这个男人是家里蹲。
祝玲呼吸一紧，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其实。”黑水晶踌躇了一秒，“从不提及现实的除了醉里，还有小梦。”
祝玲微微一愣，对于“小梦”这个名字的出现而感到诧异：“小梦？醉里的妹妹？”
“不过相比醉里，小梦倒是挺喜欢社交的，只是对于有关现实的话题支支吾吾，大概是年纪还小，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说谎吧。”黑水晶这么一说，祝玲更是迷惑不已。
正如黑水晶所说的那样，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他并不觉得那个温柔乖巧的少女有社交障碍，反而还是个相当有趣的女孩。
“还有一点，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少女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刚玩《曙光》的时候才读初二，那个时候小梦就是现在这样了——虽然游戏设置里可以选择外貌不随现实变化，但是连性格也完全没有变化还是有点奇怪吧？毕竟青春期可是从身到心变化最快的时候。”
祝玲心中一惊，正想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却听黑水晶再次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醉里也没那么排斥与人接触。”
这一次，黑水晶不再一问一答，而是自顾自地回忆起来。
黑水晶进入《曙光》已有四年，认识钟醉里也有四年，虽然不是开服玩家，但是却正好在钟醉里还没那么孤僻的时候与他相识，因此，她对这些年来钟醉里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据说，早期的钟醉里其实也挺孤僻，以犀利的技术和独行侠的性格为大多数玩家所熟知，不过很快就和君临天下的前任会长相识，成为公会的核心成员，公会里大多都是性格不错的年轻人，久而久之，关系也就渐渐好了起来。
那个时候钟醉里是公会大神，长得又那么好看，喜欢他的女生自然数不胜数，前赴后继，他也和其中几个女孩谈过恋爱，虽然没有发展到现实，但是好歹能看出他是可以正常谈恋爱的。
黑水晶与他成为朋友之后，恰巧碰上了他和最后一任女友的交往全过程——女生追他，他觉得那个女生还挺不错就同意了，可惜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
从那之后，他就突然不再和女生交往了，他们原本还调侃“这么喜欢人家就去追回来啊”，可是后来却发现他对那个女孩并没有那么深的感觉，他只是……不再谈恋爱，不再与不熟悉的人接触罢了。
再往后没多久，公会的伙伴们因为种种原因相继离开游戏。
“……于是，他的身边就只剩下我们几个老朋友了。”黑水晶说完，顿时百感交集，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她记得祝玲曾问过他们为什么不转会，那时凌空说他们对君临天下还有感情。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一个所有朋友都已离开的公会不过只是一具空壳，就算再恋旧，再重感情，也不至于对一具空壳回首往昔，更何况还有永夜公馆现成的新选择。
她和凌空曾对钟醉里提起过转会永夜公馆，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当场拒绝，闹得他们很是尴尬，后来也旁敲侧击过很多次，可是纵使他们绞尽脑汁，甚至让墨秋莉帮忙，却也还是毫无办法。
他们不知道钟醉里是否真的那么重感情，君临天下对他来说是否真的那么重要，但是他们知道要是连他们都走了，钟醉里的身边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了，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逃避现实”小组的出现，也不过是他们不想让这个多年好友太孤单罢了。
祝玲急躁地直奔重点：“醉里的最后一任女友是谁？”
黑水晶挑了挑眉，一副“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那个女生挺正常的，我记得刚刚大学毕业？不过有点黏人，一直吵着要和醉里见面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他们最后见面没有，反正没过多久就分手了。”
祝玲顿时沉默，只看脸色就知道他肯定很不好受。
是的，那个女孩不正是现在的他吗？
“所以我刚开始才会提醒你最好不要见面……”黑水晶忧伤地摇了摇头，不想继续刺激他，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后来醉里突然要和你约会，我还以为他转性了呢，没想到最后还是同样的结局。”
同样的结局……
祝玲眸色一暗，黑水晶的这句话让他非常不爽。
“黑水晶。”他单刀直入地问，“你觉得我直接问他原因，他会说吗？”
黑水晶一时间有些犹豫，要是这么容易就能问出来，这些矛盾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可是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她确信就算回答“不会”，祝玲也还是会去问的，最终，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作出最后的建议：“如果你有他真的喜欢你的把握，说不定你撒娇……不，哭吧，哭得厉害一点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闻言，祝玲更是懊恼不已，他怎么可能哭着求钟醉里告诉他？
明明无论有什么困难，只要告诉他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就算解决不了，那他们也可以逃得远远的……
明明这样就好了……
……
副本通关之后，已经将近十点，凌空和永夜公馆的朋友去做成就任务，黑水晶和椰奶冻因为相约明早出去逛街，所以也早早下线，只剩下钟醉里和祝玲二人尴尬地站在副本出口，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钟醉里主动打破宁静：“十点了，你也该下线了吧？”
祝玲没有理会，开门见山：“醉里，我们再见一面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钟醉里，然而那个男人却偏着头，仿佛根本不想看见他一样，银白的刘海挡住眼睛，嘴角向下，看不清表情，也猜不出男人的想法。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他不禁黯然失神，钟醉里不仅不想看见他，连话也不想对他说了吗……
祝玲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再次问道：“至少告诉我不能见面的理由吧？只要你告诉我，我肯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别再说这件事了。”还未说完，便被钟醉里冷声打断。
祝玲微微一愣，简直快要克制不住怒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醉里依旧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你没必要知道，快下线吧。”
“什么叫我没必要知道？！”祝玲脑中“崩”的一声，控制理智的那根弦瞬间断裂，他一把拽住钟醉里胸口的衣服，咬牙切齿地控诉起来，“难道、难道自始至终，对你来说我都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拿我寻开心吗？”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静下来，可是不知怎的，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到了最后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我也想，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
祝玲狠狠地咬着唇，将头埋在钟醉里的肩上，眼泪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
明明刚才还想着绝对不哭，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成了现实，被分手之后毫无办法、还在曾经的恋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钟醉里的表情，他怕那张脸上依旧只有冷漠。
他不想哭，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感受着肩膀上湿润，钟醉里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祝玲哭了。
几年之前也曾有过一个女孩和祝玲一样苦苦哀求，他很愧疚，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如果一切重新来过，他不会和她们有任何交集，可惜时间不会倒流，所以至此之后，他不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然而，祝玲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再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从未在祝玲脸上看见过如此痛苦的表情，简直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决绝，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他根本不可能给祝玲任何承诺，为何又偏要去招惹？
他知道是为什么，他只是心存侥幸，渴望得到没有代价的爱。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祝玲竟然哭了，为他哭了，温热的泪水将肩膀濡湿一片，真实得让他浑身发麻，无法呼吸。
他吃惊于祝玲对他的感情，也吃惊于自己的犹豫，他竟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搂住这个趴在他肩上哭泣的青年，想要安慰他、向他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离开。
他突然明白，对他来说，祝玲已经是生命中无法被替代的存在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弃呢？”钟醉里不禁喃喃自语，趴在他身上的青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抓得更紧。
感觉到那股执着，他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出来就能让祝玲放弃的话，如果说出来就能让一切恢复原状的话……
钟醉里疲惫地闭上眼睛，终于妥协：“五年前，我的父母在旅游途中因为车祸去世了，小梦和他们在一辆车上。”
毫无征兆的开口让祝玲有些发懵，还未意识到男人到底说了什么，那个声音便再次响起。
“本来我也应该和他们一起，不过我临时放了鸽子，所以他们才……”说到这里，钟醉里微微一顿，像是说不下了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迷茫、悲伤、痛苦、绝望……无数感情汇聚在一起，最终落下一句忏悔。
“如果我没有毁约的话，他们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