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十月二十八，小雪。蒋煜在马车里抱着暖炉，偏着脸，掀开了车窗边厚厚的棉挂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远处灰黄的山体近处的枯草树丛上也都条条缕缕的挂着雪。而地面上都是泥泞。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把地面塑造的沟壑纵横，车马艰难而缓慢的保持匀速前进。
因为流胎的榭芳，小侯爷让辎重车辆都提前走了。剩了四五十侍卫护卫着主仆十几个，在怀武城住了有半个月。眼见得病人已经渐渐安妥，虽然还没有全好，也不得不赶着在大雪下来之前，翻山越岭赶到蓟县。过了开阳城往南，就没有这样的山路了。都是修整的官道。那时候哪怕下雪，无非是走的再慢点。
整个队伍目前有八辆车。当头的是小侯爷的空车，跟着一辆车装着行李。中间四辆车分别是孙氏，榭芳，蒋煜，李显良主仆。押后的两辆还是行李辎重。
叶飞同七八个护卫在队伍最前面，当然在他们之前还往前方派有有哨骑。此刻叶飞和叶长钦正有些疑惑的示意队伍暂停。
前方百余步之外的山路比之他们目前所在位置要更开阔，道路边甚至有了足够几辆车马停放的较为平整的地段。两边的山体坡度平缓，甚至更前方还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这片地方足够好几辆马车停车修整，还可以起灶生活烧点热乎的吃。但是，也非常适合伏击。
——照理说锦辉王朝这二十多年来修养生息，民有所养，山贼盗匪并不常见。但，之前按照习惯派出的哨骑，没有回来。
还有就是，这片地方太安静了。之前虽然沿路小雪，山中却免不了还有鸟雀觅食，松鼠雪兔锦鸡时不常的就跳将出来一个，总之有正常的山林动静。
而眼前这片地方诡异的安静。
叶飞观望了一分钟，挥手示意。身边两个侍卫骑马前行，到达最开阔位置分别调转马头，斜线往两边山坡之上行去。
苍凉尖锐的哨角声响起！
马蹄声促，数十骑人马分别从前方收窄的道路，道路边的小树林冲出来，甚至是从道路两边的较缓山坡上露出头来。
他们看上去破烂流丢，身上裹着肮脏破旧的皮袍子，脸上仿佛是烟熏火燎的痕迹，黑一块黄一块的，披散的头发乱哄哄的在风雪中飞舞，马鞍脚蹬子都是破破烂烂横七竖八。然而无论是马匹还是骑士，浑身上下都透出几分雄壮和难言的彪悍之气。
他们小跑着冲下来，打着呼哨咆哮着，挥舞着刀弓狂呼乱叫，远远的就能看见咧着嘴的白森森的牙齿。
当先前往山坡上探查的两名骑士拨转马头，不再向上，而是朝向了道路正前方，第一时间伏低了身子，爬在马背上，急促的踹击了一下马腹，战马嘶鸣，朝前方道路的方向，迎着前方道路和小树林里出来的人马急冲了过去。
叶飞他们这里也吹响了尖锐的哨音：“敌袭！后面车马卸马！取弓箭！”
几乎同时叶长钦喊了一声：“丁十七,带上勾索跟我来！”话音刚落，她已经紧夹马腹，顺着正前方的道路疾驰出去一段距离。
弓弦声响，利箭急射而出。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匪徒们已经瞄准了先上山坡的两名骑士和在道路上直奔的叶长钦和丁十七发动了攻击。而山坡上还有大批人马斜线顺着坡度往叶飞他们这里急奔而来，并已经开始弯弓搭箭。
叶飞并不慌张，她催动□□马匹朝前小跑几步，一边取下自己的斗篷卡在腿前，一边取下自己的弓箭，快速的搭上箭矢，然后催动马匹加速的同时迅速一箭射出。在她身后，骑士们紧随其后，甚至有两骑已经迅速超越了叶飞，一左一右，组成两个锋矢阵型，迎着两边坡上冲下来的人马切了一个弧形，同时先射！
蒋煜在车马暂停时就再次掀开棉帘观望，只可惜前面有几辆车，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等到匪徒们吹响了哨角，拉车的马匹纷纷受惊开始蹬踏乱动，他更是一把拉下了车前部的棉帘，跪在门边张望。
两边和后面的骑士们纷纷上前，有些从行李车上取下了长矛和更多的箭囊往前去，有些协助车夫们将车马调了个位置在道路上横过来，略微围合成一个阵型，然后掏出长刀割断绳子。防止马匹受惊后带着车狂奔乱跑。
拉车的马匹被解开后蒋煜干脆扶着车门站起来，往前面看，正看见那边叶飞他们两队人马一边伏低了身体纵马飞奔一边手里挥舞着斗篷或者箭囊顶着箭雨往前冲，同时仍然保持了两条弧线斜切过去的阵型！
同时，他看见一个在道路边缘冲的很靠前的骑士奔驰当中，一个趔趄。想是马匹已经中箭。却见那骑士团身如球，落地时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后，矫健的一跃而起。如同一只鹞雁，轻盈点地间悍不畏死的直接往坡上冲了十余步，然后猛的转身，似乎是甩出了一根长长的勾索！
从坡上冲下来的几十骑匪徒最当先的几骑猝不及防，立刻摔倒。
一支箭嗖的一声从蒋煜耳旁飞过，蒋煜吓了一跳，连忙从车上跳下来。更多的箭从那头飞了过来，笃笃声响，纷纷扎在了马车壁板上。四辆有人的马车中尖叫连连。
蒋煜赶紧扯开车门，招呼着还在车上的小厮们赶紧下车，跑去紧贴那边山脚树丛内蹲下。他转脸一看，在前方的孙氏的马车上被射中的箭是最多的，似乎有人在惨呼。
他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见孙氏紧紧抱着孩子，身上有血迹，而车子靠往那边的板壁上戳出三四个箭头来！那边几个小厮挤做一团哭叫！他连忙把孙氏往车下拉，一边招呼那几个小厮：“快下来！”
等他扶着孙氏安顿到这边紧紧靠着山脚，转脸看榭芳那里行动缓慢的在两个小厮的扶持下正在车门口探头。他连忙又奔过去，一边叫最后还没有动静的李显良：“快出来李显良！出来去那边山脚紧贴着那边！
他来到榭芳车前转身弯腰，把榭芳背起来就跑。那边还不停的有箭钉在车辆上的笃笃声响。”
等蒋煜把人背到这边山壁，回身那边几个小厮搀扶着跌跌撞撞往这边走，原来孙氏车上有一个小厮是被箭头钉进了肩膀，此刻才有两个侍卫将箭头斩断让他们过来。同时两个侍卫正在调整空车厢的位置，试图给他们围合出一个能挡住部分箭雨的屏障。
有马蹄声朝着这边冲过来了，周围留下来护卫他们的几个侍卫都转身拔刀迎战！蒋煜打量一下，匪徒只是从前方过来的，箭雨也是！他冲过去努力调整着车辆围合角度。百忙中还看见近处侍卫已经和冲过来的七八骑人马展开近身肉搏战，而更远的地方更是人马战做一团！
叶飞的队伍里有四五十个侍卫，而匪徒们至少有近百人！远处依然有不少匪徒脱离马战朝这边飞奔过来！而下马护卫在他们周边的只有大概十个侍卫。还有三四个是主要警戒他们来的这条路，要是被人绕后包抄了就完蛋了。两个侍卫守在那边山壁下孙氏等人身边。所以出前迎战的只有三四个人。
蒋煜四下打量，看见一辆行李车上还有几杆长矛，连忙奔过去捡了一根，跑到前方那辆物资车后面藏好。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眼睛透过缝隙紧张的观察着冲过来的人马和正在进行的浴血苦战。手心的汗渍不断渗出，手上有些打滑。他连忙从身上撕下几个布条，在自己双手上胡乱缠绕几圈，打上死结。
几骑从远处奔来，轻巧的绕过近处打斗的战团，往车前留出的一条仅仅够一马勉强通过的窄道绕来。
绕过这几辆充作掩体的马车，就能很快冲到孙氏他们那一小群人旁。这几匹马略微降速，而那边正在打斗的侍卫奋不顾身的疯狂几刀斩伤眼前的对手，拔步急追而来。
第一骑小跑着经过行李车。蒋煜握紧长矛，突然冲出半步，斜刺里一矛，直取马上人的侧腹。骑士猝不及防被正正戳中往后一仰，半边身子挂到了马下。这马一顿在车前横过身去，连蒋煜手里的长矛都带走了。
后马惊了，人立而起，撩了一蹄子后蒋煜朝它脚下扔了一口锅。马脚刚一落下就踩在锅底，往前栽倒。马上骑士本来正挥舞朴刀，往下够着身体来斩蒋煜，却和马一同栽倒，成了滚地葫芦。
蒋煜矮了身子看准了这人落点，猛扑上去，骑在他背上，一把捂住了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扣住太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拧。骨头发出咯吱一声脆响，他的脖子便完成了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从前向后一百八十度旋转。
看着转过来瞪着自己的死鱼眼，蒋煜吓了一跳，赶紧松手窜回马车后。
他靠在马车后面急促的喘息了一会，这才探头看了看。后面几骑已经被侍卫们截住，正在厮杀。而此刻守在孙氏等几人身边的一个骑士也连忙拨马过来，请蒋煜赶紧躲往后面去。自己却往外面战团冲去。
蒋煜依旧靠着马车在喘息，而且忍不住的双手颤抖。杀人杀的他自己也被唬了一跳，这可是蒋煜的人生从未想过的事情呢，他现在才紧张的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