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共白头
今年的大年三十，程知屿和程知悦是在医院度过的。兄妹俩已经习惯了这样冷冷清清的春节，但宁垣知道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决定给兄妹俩送年夜饭吃。
一晚上，宁垣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吃着年夜饭，一边偷偷观察梁老师的情绪，默默盘算该怎么告诉爸妈自己等会想去医院的想法。
大年三十不在家过，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正发着呆，程知悦打来了电话。
经过最近几天在医院的相处，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了。
宁垣自认不算一个能很快和陌生人熟稔的人，但对程知悦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可以自然地闹作一团，也可以很快和好，拉着对方的手说很多知心话。
“姐姐，给你拜年啦！今晚吃了什么好吃的呀？”程知悦清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穿透力很强，精准落在了餐桌，传进了梁老师和宁清泉的耳朵。
夫妻俩默契地抬起了头，又同时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笑。
宁垣没注意到爸妈的小动作，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拿着听筒：“就咱们青池的老花样，等会看完春晚还要吃顿饺子，那个，你们吃饭了么？”
程知悦叹了口气：“快别提了，今晚简直太抓马了。我哥提前定了医院门口一家饭店的年夜饭，结果刚才去取，发现我们的那份已经被别人取走了，人太多了服务员也搞不清是谁拿的，我哥现在还在饭店里等，看看拿错的人能不能送回来。”
宁垣一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八点：“等我半小时，我给你们送吃的过来。”
说完，宁垣就放下了筷子，对爸爸妈妈说：“爸妈，程知屿和他妹妹还没吃晚饭，大过年的，我给他们送点吃的过去，马上回来。”
梁老师也起了身：“我都听到了，我去厨房煮饺子，再热俩蒸碗，炒两个热菜，你来给我打打下手。
宁清泉跟着点了点头：”垣垣，等会我送你过去，大年三十可不好打车。”
宁垣一听爸爸要送，抱着爸爸的胳膊掐着嗓子撒娇：“爸，这多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让你出门送我。”
梁老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宁垣：“快别推辞了，不然你爸该后悔了。”
宁垣吐了吐舌头，赶紧松手，抬手在头顶比了个心：“爱你们！”
梁老师做饭的风格和工作一样，非常干脆利落。不到半小时，六个饭盒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打包整齐了。
宁垣坐上爸爸的车，给程知屿发了条信息【回病房等我。】
程知屿先发了一个问号，停顿了三分钟，可能从知悦那里知道了原委，回了一句【好，路上注意安全。】
大年三十的路上没有想象中冷清，宁清泉一边扶着方向盘等红灯一边感叹：“时代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别说大年三十，大年初五前都没有商店开门。”
宁垣也是第一次大年三十晚上出门，转头看看头顶已经长出银丝的爸爸，心里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自己一眨眼就长成了大人，父母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了。
车还没停稳，宁垣就看到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医院门口，靠来回踱步驱寒。
寒冬的北方气温低到了零下，程知屿虽然穿了羽绒服出门，但还是忍不住打哆嗦。
宁垣看着程知屿的背影出了神，还没来得及说话，爸爸就把车停在了程知屿身边。
今天真是抓马的一天。宁垣暗想。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介绍程知屿，也不知道程知屿看到爸爸会是什么反应。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宁垣提着饭盒下了车。
程知屿此时正踱着步往回走，一回头，就和刚下车的宁垣撞了个满怀。
宁垣摸着自己被程知屿肩膀撞到的鼻梁，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叫。
宁清泉循着声音赶忙下了车。
“垣垣，怎么了？”
程知屿看到驾驶位下来的人和宁垣有七八分像，立刻回过了神，站直了身体鞠躬：“叔叔您好。”
宁清泉看着眼前的程知屿和宁垣，立刻明白了眼前的青年就是梁老师口中的程知屿。
宁清泉和程知屿对视了几秒，终于伸出手：“你好，是程知屿吧？”
程知屿连忙伸手握上，他从宁清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很复杂的情绪，有质疑，有担忧，也有眼神里释放的善意。
“是的，大冷天麻烦您亲自跑一趟。”程知屿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是重逢后宁垣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紧张。
说着话，程知屿已经把宁垣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自然而妥帖。
宁垣看宁清泉没有走的意思，结结巴巴地开口：“爸，天儿太冷了，你先回家吧，我上去看看知悦，路上出租车挺多的，我等会打车回家，不用担心。”
宁清泉看女儿已经站到了程知屿的身边，一脸开心甜蜜，内心涌动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想法，果然小棉袄到了一定年龄就得漏风。
程知屿没想到宁垣会这么说，忐忑地看着宁清泉。
甫一抬眼，正好和宁清泉的目光相撞。
“程知屿，宁垣就交给你了，等会安全送她回家。”宁清泉的语速不快，却掷地有声。
程知屿瞬间红了眼眶，他非常明白这句“交给你了”意味着什么。
“一定，叔叔。”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口，程知屿只能尽力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宁清泉一走，宁垣就催程知屿赶紧上楼，生怕饺子坨了，饭菜凉了。
刚出电梯，两人就听到程知悦咯咯的笑声，她正和隔壁床的病友阿姨一起在护士站看春晚。
远处的重症监护室亮着灯，安静肃穆。
都说进了icu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在里面，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希望今晚是一个平安夜，我很想和您聊聊天，阿姨。宁垣心里暗想。
程知悦看到一桌子丰盛的晚饭，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宁垣的胳膊使劲摇：“姐姐，你就是我的天使，太爱你了！！”
程知屿用户口捏住程知悦的后脖颈，往后退了两步：“别废话了，赶紧洗手吃饭。”
吃完饭，三个人一起把饭盒全部洗干净，一看时间，时钟马上就要指向十二点，宁垣起身准备回家。
程知悦识相地只送宁垣到电梯口就挥手说了再见。
程知屿穿上羽绒服，和宁垣一起下楼。
“下雪了！”宁垣不由得轻呼。
雪花被风吹着，纷纷扬扬落下，整个世界都静谧了下来。
宁垣走进雪里，细细碎碎的雪花落到脸上，凉凉的，却一点都不冷。
程知屿和她并肩站着，伸手摸了摸雪花：“真美。”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暖暖的。
程知屿看到宁垣的头发上落了不少雪，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
宁垣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脖子，程知屿放下了手，满眼笑意地望着她：“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一起到白头了？”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宁垣的心脏不受控地怦怦乱跳。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钻进程知屿的怀抱，紧紧抱住他。